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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對於一位真正的大人物來說,任何時候都沒有空閒的時間,同時,他任何時候都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聶冠軍總是一副氣吞山河的語氣。

  「陪我去散散心吧。」許橋沒有透露他的真實意圖。至少在電話上他不會說。這是他謹慎的習慣,但是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對聶冠軍有所隱瞞,似乎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怎麼突然有這樣的閒情逸致?現在你應該是日理萬機,百廢待興,而今邁步從頭越的崢嶸歲月,」聶冠軍繼續著他的誇張,「怎麼了?是不是跟老婆鬧矛盾了?你們早過了七年之癢吧?那是你身份地位變了,要當陳世美了?」

  「散散心,同時也是正事。」許橋打斷了聶冠軍的胡扯,「你找輛車吧,不要用你的車,也不要用太好的車,最好是吉普,底盤高一些的。」

  「微服私訪,呵呵。都什麼年代了,還搞這一套。現在資訊這樣發達,想瞭解哪兒的情況,電話和網路基本上能夠解決一切,還需要親自去一線實地考察?」聶冠軍有些不以為然。

  「紙上得來終覺淺。」

  「那我只好陪你『事非經過不知難』了。不知道你要去哪裡,希望去的地方不是特別遠,路不是特別難走。你知道萬事開頭難,我這邊瑣事也多,老汪是個甩手掌櫃,就算是個諸葛亮,也要給弄得鞠躬盡瘁。」聶冠軍在電話那邊苦笑抱怨,一邊說著廢話,一邊思考向誰借車。許橋沒有自己出面借車,似乎是想躲過身邊的人,那麼,這次突然行動就具有某種特別的意義。「十五分鐘後,我們在商州二橋老城區那頭會合。你自己打車來?」

  既然許橋要私訪,他自然不會招搖地把車開到市委大院去接人。「好的,就這樣。十五分鐘。」許橋掛了電話,聽得出對他這位學長的安排很滿意。

  十五分鐘後,許橋首先到達,沒有下車,而是窩在計程車中等。一般來說,計程車司機是整個城市中消息比較靈通的一類人,但同時因為他們長時間待在車上,相對看電視新聞和報紙的時間較少,那位憨厚的司機顯然沒有認出許橋是誰,或者他根本就不認識新來的市委書記。許橋本來計畫從這位看起來值得信任的司機嘴中問問有關商州的一些情況,甚至問問對於自己的評價,但時間太短,他還沒有來得及迂回引誘,讓司機把話題扯到那上面,一輛省城牌照的馬自達麵包車開了過來停在橋頭路邊,許橋知道這應該是聶冠軍,付了車費下車走過去。

  令許橋感到意外的是,兩扇車窗同時搖下來,前面是聶冠軍不懷好意的笑容,後面是餘曼脈脈的注視。

  「等久了?我去餘總工地拿的車。」聶冠軍笑著說,「商州熟人不多,軟體園的朋友問了問,一色的轎車,幸好咱聰明,想到了余同學他們要跑工地,可能有這種車,結果的確有。余同學聽說我們要出去散心,欣賞祖國的大好河山,秀麗美景,不免心馳神往,欣然向組織提出懇切的申請,經過我本人的慎重考慮,決定給予余同學一次要求上進,向組織靠攏的機會……」

  許橋有些發怔,沒有聽見聶冠軍在胡扯。他只看著余曼,餘曼淡淡地笑了笑,柔聲問:「不會影響許書記的工作吧?」

  「哪能呢。」許橋聲音有些發幹。

  「但是許書記的臉色似乎不太歡迎。」餘曼臉上的表情換成了促狹的笑容。

  「他臉色不好,那是因為你叫他許書記,就咱們仨,你應該稱呼許同學。」聶冠軍沖他們眨眨眼,「許同學,再怎麼說,借人家的車,多少也得付點利息吧?余同學要來搭這順風車,那是順理成章,當仁不讓,義不容辭,前赴後繼……」聶冠軍又開始他擅長的拿手好戲:莫名其妙的成語鋪排。

  「是吧?許同學?」餘曼傾過頭看著他,重現那種經典的POSS。許橋無可救藥地配合重現跟從前一樣的心神蕩漾,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市委書記誇張地說:「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因為餘曼坐在後座,許橋不好意思去坐副駕,從車後繞過去拉開後座車門進去,他發現餘曼的外套放在後座上,上身是一件黃色的羊絨線衣,下身是一條白色的牛仔褲,腳下是旅遊鞋,似乎專為去山區準備的。看著許橋的疑惑表情,餘曼柔柔地一笑:「跑工地,只好這樣穿。但是許同學要約去踏青,倒是恰恰用上了。」

  「那是緣分」這四個打趣的字在許橋嘴邊滾了一下,終於給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你看我,始作俑者倒是一本正經的西裝革履,呵呵,不過余同學人漂亮,穿什麼都只有兩個字:漂亮。」許橋表情看起來有些言不由衷,實際上是他的真實感受。

  「黨的紅旗往哪指?許書記明確一下。」聶冠軍問。

  「黎光。」

  「天哪,真是,這對我的車技和余同學的車都是考驗。」聶冠軍誇張地叫了起來。

  「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許橋回了他一句。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許同學你當然滿足了。」聶冠軍憤憤嚷道。

  許橋沒有搭他的話。聶冠軍不肯甘休,眼珠一轉,繼續說:「余同學,我記得你大學時期很喜歡文學的吧?那麼應該還記得《詩經》中幾乎每首詩都喜歡重章,而且常常不同的詩表達相差無幾的意思。比如『有美一人 宛如清揚』跟這『有女同車,顏如舜華』算是吧?《天龍八部》中的木婉清的名字就出自這裡。還有,老金看來是深受《詩經》影響啊,我記得在《鹿鼎記》哪一回中,韋小寶跟那個什麼,方怡重逢,兩人同在一車中,韋小寶當時那個心理,大意是希望那輛大車不停地走下去,走到天涯海角,回過頭來,又到彼端的天涯海角,天下的道路永遠行走不完,就算走完了,老路再走幾遍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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