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戰爭(101)_庹政

一〇一

　　然後是市委書記在以「解放思想，擴大開放，銳意創新，加快發展」為主題的講話中對這個政府工作報告做了進一步的闡述，同時，也對這個大而全的概括性報告做了明顯的側重和傾向性強調。

　　首先是民生工程，這是對邱仲成領導的小青山水壩工程的肯定。上任市委書記一直持否定，或者說是緩建的態度。但現在這個工程已經上馬，許橋的肯定對於邱仲成來說，意義已經不大，多少有些像野孩子認父母，暴發戶造家譜，或古時大官誥贈三代祖宗，這種事後追認並無多少光榮，反而凸現它曾經的尷尬。

　　在強調壯大主導產業和增強可持續發展中，許橋都提到了軟體園。作為反面教材，即將開採告罄的商煤將和商棉一樣，成為壓在政府肩上的一個重擔，必須未雨綢繆。許橋表示決心，商州市委和市政府這次決心蹚雷，逐步推行現有的國企改革。他一再指出，作為一個資源枯竭型城市，硬的沒有了，就要以軟體園為榜樣，發展軟的，利用高速公路的優勢，依託省城，找到一條適合商州經濟發展的新路。

　　在著力發展現代農業中，許橋正面而深刻地探討農民問題，尤其是貧困落後山區農民的脫貧致富。出語驚人地警醒廣大政府官員，農民問題不解決，這是關係到黨、關係到國家和政府基礎的頭等大事，也是生死大事。廣大的農民群眾有一個特點，他們總是默默承受著生活的艱辛和一些不公正待遇，但並不表示他們不會思考和永遠沉默，他們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歷史經驗已經表明，他們爆發的時候，能夠將看似堅不可摧的王朝化為糞土。

　　電視臺受到了表揚，實際上也就是嶽勝男製作的那個節目得到了肯定，坐在許橋身邊，威嚴莊重的市長聽到這裡時，心中肯定有些不是滋味。

　　在加強自身建設這一節中，許橋強調了對於幹部隊伍的素質和廉政建設，尤其是後者。提倡商州所有的政府官員做「手不伸，腿不懶，耳不偏，嘴不饞，眼不花」的五官端正幹部，號召所有的共產黨員要以身作則，高舉反腐倡廉的大旗，高度自律，保持共產黨員的先進性，保持革命老區的光榮傳統。

　　當許橋講到這一節時，坐在主席臺第一排的紀委書記轉過頭去看稍稍有些情緒激昂的發言人，他想他終於開竅了。這位傳說中的麵團書記，到底是呂端大事不糊塗，在重要問題上顯示了堅定的黨性，不愧省委對他的信任和任用。反腐倡廉目前是各級政府最重要的一項工作，是考驗一個執政黨能力的磨刀石，甚至是關係著黨和國家的生死大事，不打擊這些危害黨和國家生命的腐敗行為，一切理想主義的政府工作都是空談。他認為許橋終於在推行軟體園的工作中認識到了這一點，當然也因此認識了紀委工作的重要性，理所當然，他認為自己在跟市委書記這一場微妙的交鋒中取得了勝利，同時感到重任在肩，鬥志昂揚。

　　在講話的最後，許橋明確提出了一個響亮的口號：革命老區，軟體新城。這似乎是某種勝利宣言，軟體園的工作已經上升到具有某種政治意義的高度，只許成功，不能失敗。

　　一個合格的政治人物就算不能預測天下大勢，至少也能夠嗅到身邊的政治風向，就像孫行者能夠嗅到妖氣一樣，與會者毫不費力地從許橋的講話中讀出了接下來政府工作的重點：國企改革、農民問題和反腐倡廉。毫無疑問，雖然名稱是政府工作報告，實際上是新上任的市委書記的意志體現。

　　同時，還有一個現象讓與會者饒有趣味。許橋基本上繼續了淩明山以前提出的三大戰役。但手法做了調整。或者，這是一個升級版本的三大戰役。

　　對於市委書記這樣的工作思路，作為淩明山曾經針鋒相對的對手，邱仲成的態度卻耐人尋味。

　　作為一種對應，面對傳說中的麵團市委書記的縱橫捭闔，揮斥方遒，曾經以強悍著稱的市長表示出一種異樣的低調，甚至是沉默。

　　在商討政府工作報告時，他全盤支持許橋的意見，沒有提出一條異議，同時，在這段時間，他把一般性的政府工作都塞給喻書禮去處理，自己只抓一項工作：小青山水壩工程。這似乎也傳遞出某種不太和諧的資訊，市長顯示了自己的某種對立情緒，或者說，這是邱仲成對許橋的一種含蓄不滿和微妙批評。

　　同時，邱仲成雖然在商州偃旗息鼓，做某種「戰略性的撤退」，在省城卻展開了一系列「戰術性的進攻」。有關小青山水壩工程的專題報導在短短兩個月內七八次出現在《西川日報》上，有兩次是頭版新聞，配發了照片，西川電視臺和西川衛視都專程來商州做過採訪報導，還有電臺和網路的宣傳也沒有落下。當然，這一切都是事先跟市委這面進行了溝通，得到了許橋毫無例外的默許。在商州，市長和市委書記兩位主官似乎有一種微妙的僵持，維持著一種冷漠的距離和過分的客套，但在某一方面，商州市長依然保持著他全國明星市長的風頭，在他的計畫和領地內，邱仲成按部就班，健步挺進。

　　而作為市委書記已經明確的政治對手，趙文東似乎就沒有邱仲成這樣坦然，還能不卑不亢地保持著從容與自信了。

　　趙文東開始示弱。很多商州權力核心圈子中的官員和趙文東身邊的人都感覺到了。這不是可以用他減少了露面的次數或者顯示出某種沮喪的精神面貌來說明的，在「兩會」期間他依然像往常一樣正常出席，並且擔任過一次會議主持，他出現在人多的場合表情依然是從前那種威嚴中帶著冷漠，令人凜然生敬，但讓人奇怪的是，這些人都還是不約而同地認為，他似乎已經屈服。

　　也許，最重要的原因是，作為公認的商州實力人物，他遭受如此的重創：硫酸廠停產和劉力、宋泰坤兩位嫡系落馬，他並沒有像從前那樣繼續反擊，所以他們認為，至少在跟市委書記第一個回合的交手，以市委副書記的失敗結束。

　　趙文東對此心知肚明，但找不到辦法來力挽危局。他發動那場針對市委書記的進攻，竟然失敗得那樣乾脆完全，從前他曾經在淩明山發動的化肥戰役中用同樣的工人遊行示威對付過同樣的市委書記，雖然最後淩明山獲得了勝利，榮建松被停職，但趙文東也取得了預計的戰鬥效果，贏得了邱仲成的尊重和省委對淩明山的一些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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