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戰爭(67)_王學波

六十七

　　我把車停在樓下，熄了火，因為我不知道他們打算在車裡冷戰多久。萬甯兒怯怯地提醒說：「爸，媽，我們到家了！」

　　萬嫂剛要拉開門的時候，萬哥突然低沉地對她說了一句：「我們離婚吧！」

　　我能聽得出來，那是對婚姻百般呵護卻無奈地發現其實自己百般呵護的婚姻早已百孔千瘡後的心灰意冷的語氣。這絕對是他第一次提離婚，但語氣裡透著的篤定卻貌似經過一路的深思熟慮的。

　　這句話來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呆住了。萬嫂的臉色從剛才的忐忑不安唰地一下變得跟漂白過似的，手無力地按在車門的把手上。她也許現在才明白，自己一直想用力抓住的婚姻其實早已棄她而去了，就像緊握在手中的沙子一樣無聲流逝……

　　三秒鐘後，萬甯兒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拉開車門向電梯狂奔……

　　他們都回家了，至於誰先下的車我沒注意，我很長時間震撼在婚姻給我導演的一出氣勢恢弘的大戲裡。儘管我經常聽說我那些同學說起他們在婚姻中遇到的種種問題，但這麼近距離的感受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何況在這齣戲裡，是因為我不肯收留萬哥最終成就了他們破敗的婚姻……

　　10

　　可讓我意外的是，萬哥跟萬嫂並沒有開始離婚的拉鋸戰。兩天后的晚上，萬哥拿著三千塊錢來找我：「這錢還你，那天深更半夜麻煩你，真不好意思。謝謝！」

　　「哎，沒事，都街坊鄰居的！」我接過錢，然後壓低聲音悄悄地打聽，「你跟嫂子怎麼樣了？」

　　他歎了口氣挺冷靜地說：「孩子受的打擊比較大，這兩天一直不跟我們講話，我老怕她憋壞了！我的意思吧，只要日子還能往下過，那就湊合著過唄。那天從派出所回來，一直跟她冷戰，誰都不搭理誰，剛才總算能坐到一起說話了，她對她那晚的所作所為也表示道歉了，雖然態度不太誠懇，但我主要是考慮到孩子，所以……」

　　我瞪著眼睛問：「那麼說……不離了？」

　　「對，不離了。其實，說白了，離婚這事，我怕，她也怕！」萬哥似乎很疲倦的樣子，說話有氣無力的。

　　我大大地出了一口氣，仿佛得到解脫一樣。這兩天我還一直在想，他們要是真離了，我的罪過可就大了，我笑著說：「不離了好，不離了好。萬哥，你寬宏大量，別跟嫂子一般見識，女人嘛，有哪個不鬧？」

　　「對，現在吧，主要是甯寧還對我們不理不睬的，整天苦著臉，我看著心裡不好受。要不，你再幫幫忙，跟她聊聊？」

　　我心情大好，遂爽快地答應下來：「行，我給她做思想工作。小丫頭是怕你們真離了，鬧鬧情緒好讓你們顧及一下她的感受，不算多大事！等會兒回去你跟她說我找她。」

　　萬哥誠懇地說：「謝謝，謝謝。多虧了你！」

　　「多大點事啊，我閑著也是閑著！」

　　他客客氣氣地回去了。我在廳裡樂得直蹦，就跟我自己不用離婚了似的！

　　過了一會兒，萬甯兒鼓著腮幫子過來了，愁眉苦臉的，一臉的不樂意，低沉地說：「越哥哥，你找我？」

　　我指著沙發讓她坐：「剛剛你爸讓你過來的時候又給你爸臉色看了吧？是不是沒搭理他來著？」

　　她沉默著不說話，看來真被我猜對了。於是我接著教訓她：「你這丫頭，你不是說你爸人好嗎？你就這麼對待好人？他那麼疼你，你還這麼對他，他得多痛心你知道嗎……」我說著說著突然發覺勾著頭的萬甯兒已經淚流滿面了，我只好停下來坐在她身邊溫和地安慰她說：「怎麼了？」

　　她哽咽著說：「越哥哥，其實我特別能理解我爸。一直以來都是我媽一個人在鬧，逼得他都快崩潰了。可我就是不想他們離婚，不想！他們離了，我怎麼辦？以前不管我媽怎麼鬧，她都沒提過離婚，可我爸一張口就是離婚，我恨他。」

　　我撫摸著她的頭說：「傻丫頭，你沒看見你爸媽已經談過了嗎？你爸剛才跟我說了，他倆和好了！」

　　「談什麼呀？和好什麼呀？我知道他們那是做給我看的，這兩天，家裡連個出氣的人都沒有，死氣沉沉的。我媽炒個菜，不是鹽放多了就是油放少了；我爸更離譜，從洗手間出來，褲鏈都不記得拉上，跟克林頓似的，那還像個家嗎？是，他們是說不離了，但那都是暫時的。這兩天我一回家我就憋著，我只能憋著，我知道，遲早他們還得鬧。越哥哥，你不知道，冷戰其實比吵架更讓我難受，我都透不過氣來了！」萬甯兒流著淚大聲地控訴著，情緒激動，說得我目瞪口呆的。

　　考慮良久，我不死心地勸她說：「那不是因為他們剛和好嘛，和好如初總得有一個過程吧？多給他們點時間，再過兩天興許就好了。你知道你現在扮演著什麼角色嗎？你是他們兩個人之間溝通的橋樑呀，你得給他們穿針引線呀，你要是不幫他倆，那誰還會來幫他倆？別什麼事都指望我這個外人，于情於理，你對他倆來說都是重要角色呀。你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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