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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我爸媽……他們……他們讓員警逮走了。我爸剛給我打的電話,說是在派出所呢!」

  這事我就覺得稀奇了,萬哥那麼老實的男人,就連過單行道都得先往兩頭看的男人,還能跟員警打交道?我說:「你說清楚一點行嗎,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爸打電話回來說要罰款,也沒說發生什麼事?」

  「那他說罰多少?」

  「三千,這三更半夜的我到哪去找三千塊呀?我就只好找你了,越哥哥,你一定要幫幫我!」

  鬧得動靜還真不小,還好我包裡幾千塊錢還是有的,我說:「你等著,我跟你去吧,這三更半夜的,你一個小丫頭別出事了!」

  萬甯兒千恩萬謝地跟進了我的家,在廳裡東張西望著。我折回房裡穿好衣服,拿起包說:「走吧,別讓你爸媽在裡面蹲著了!」

  我開著車把萬甯兒送到派出所的路上,萬甯兒突然不動聲色地問了我一句:「越哥哥,安楠姐根本就沒過來陪你,你為什麼不收留我爸呢?你收留他的話或許就不會出事了!你不知道,我媽都對我爸經濟封鎖了,我爸身上根本就沒錢住外面!」

  我從萬甯兒的話裡聽出了一點責怪的意思來,我有點尷尬,但我又不好跟她明說是她媽的主意,只好選擇沉默。好人真不容易做,什麼叫好心辦壞事我算是理解了!

  萬甯兒接著說:「越哥哥,我知道我那次喝醉了我媽說了很難聽的話,但是你別怪我爸,我爸人好……」

  看來她們一家子都以為我是那種小氣鬼了,我打斷她說:「甯寧,你聽我說,我沒怪你爸,也沒怪你媽。我想幫你爸,我真的想幫他,可是……大人的事你還不瞭解,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反正我不是那種小氣的人,我要是真那麼小氣,你們家的事我幹嗎還管呀?我又不是吃抱了撐的三更半夜的睡不著覺陪你跑派出所玩去。」

  萬甯兒是一個聰明的小丫頭,我雖然沒直說是她媽的主意,但她還是很快就猜到了:「越哥哥,是不是我媽跟你說什麼了?」

  我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她接著說:「我媽那人你也知道,事多!你不用搭理她的。上次她看到你跟一女的從家裡出來,她都回家跟我說了老半天,說什麼你不是好人,讓我少上你家玩。我喝醉那天,她聽到你回來的聲音,本來想偷看你又帶什麼女人回家的,沒想到看到你背的是我,這是她後來跟我說的,要不你還真以為有那麼巧的事?她根據自己所見的所想的那麼一串,好像你真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似的,那天可不什麼難聽就說什麼了嘛?」

  萬甯兒說的那女的是蘇銳,那是蘇銳唯一的一次上我家,給我送壓歲錢跟一大堆禮品的那次,一出門就讓她趕上了。當時蘇銳還說她回家肯定跟家裡人瞎編來著,果真讓蘇銳猜中了,我很不幸地讓萬嫂編排成陸浩軍了。

  經萬甯兒這麼一提醒,我還真覺得那晚的事太趕巧了。我從沒往家裡帶過什麼女人,那晚我正好帶的是萬甯兒就讓她給看見了,原來是這麼回事!萬嫂這女人也太多事了吧?懷疑自己丈夫有外遇還不夠,還管起我這個外人來了,什麼毛病這是?

  到了派出所,交了罰款,這才跟當值的員警把事情經過瞭解清楚了。

  原來,萬哥讓她隨便找了個藉口逐出家門並被我拒絕收留後,萬哥只好到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蹓達。正走著,路邊一個妓女見萬哥形單影隻,情緒還挺低落的,就拉著他的手說讓他找點樂子,開心開心。還沒等萬哥開口拒絕呢,一直跟蹤在後面的萬嫂以為萬哥跟情婦接頭了,當下橫刀立馬,沖上去二話不說,揪著那妓女的頭髮邊打邊罵人家「狐狸精」,任憑萬哥跟那妓女怎麼阻攔怎麼解釋都不濟於事,被丈夫欺騙的怒火已經燒暈了她的頭腦、蒙蔽了她的耳朵,她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所謂「事實」。而且,憤怒的女人又是無比彪悍的,萬哥根本就拉不住失去理智的她,那妓女最終支撐不住只好掙扎著喊救命了,有人幫著報了警,當員警趕來的時候,那妓女已經癱在地上了……直到員警拉著萬嫂上警車的時候她還在罵罵咧咧著自己的丈夫跟他子虛烏有的情婦……

  幸虧情節還不算嚴重,妓女迫于自己的職業性質也沒敢多作糾纏,罰點款息事寧人。我交完罰款的時候他們的口供也錄完了,可以放人了。萬哥從裡面回來的時候甚至沒有看任何人一眼,勾著頭神情凝重目光呆滯地往外走,我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的尊嚴已經被老婆踐踏得所剩無幾了。可是萬嫂還不打算放過他,出來的時候她還不死心地在後面指著萬哥的脊樑沖員警嚷嚷:「他嫖娼啊,你們為什麼不把他關起來……」

  一聽這話,萬哥突然條件反射般地站住了,猛地回過頭來,雙眼冒著火花地瞪著萬嫂。我明顯地看到了萬嫂不寒而慄的神情。萬哥足足盯了她十五秒之多,我從未見過老實的萬哥有過如此兇狠的表情,然而那些火花慢慢地黯淡下來最終消失了,換了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面部的肌肉猛烈地抽搐了幾下,又回歸了一開始的凝重。他甩過頭,向外走去,背影淒涼隱忍。

  萬哥消失在拐角的時候,萬甯兒突然感情複雜地沖她媽吼了一句:「媽,他是你老公,不是你的仇人!」說完還沒等萬嫂反應過來,她就叫著「爸」追出去了。

  萬嫂似乎被嚇到了,不再像剛才那麼兇悍了,扭頭看看我,又看看值班的員警,那眼神的含義複雜得讓我無法捉摸。是啊,她似乎真的忘了,那個姓萬的男人明明是自己的丈夫呀,為什麼現在卻跟仇人一樣了呢?我不知道,她此時心裡是怎麼想的?她看我的時候是不是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答案?可我什麼都沒說,默默地走了出去……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地開著車,萬甯兒坐在副座上,他夫妻倆坐在後座,四個人誰都沒有說話。我從後望鏡中小心地打量著他倆的表情——我還真擔心他們又在我的車裡掐起來。可萬哥別過頭一直看著窗外,目光沒有焦點,窗外的火樹銀花在他眼裡一閃而過,仿佛過眼雲煙,而此時的萬嫂看起來更多的是忐忑不安,萬甯兒夾在中間也不知該安慰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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