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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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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後退了一步,下意識的想要否認,卻又看了陳綏寧一眼,躊躇著說:「佳南,不是你想的這樣……」 佳南手腳冰涼,大腦裡一片空白。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她也曾被人欺騙,被身邊最親近的人欺騙,而現在,一直被她視為親人的沈容,竟然也瞞著她這麼多的事。 她沉默著站起來,直直的看著沈容,聲音平靜得像是死水:「你們瞞著我什麼?是誰要見我?」 沈容張了張嘴巴,想要說話的時候,陳綏寧終於還是制止了他,低聲說:「我和她說。」 他一直等到沈容走出去,才握了佳南的手,不容她抗拒的,拉著她坐下來。她的手心冰涼,竟出了一手的汗,微微顫抖著,反握著他,聲音低低的像是祈求:「陳綏寧,你們瞞著我什麼?」 他平靜的看著她,語氣平和:「不是什麼可怕的事……小囡,你的父親想要見你——親生父親。」 佳南的心臟似乎有片刻停止跳動了,一句「你騙我」脫口而出,直到翻滾的思緒漸漸沉澱下來,她深呼吸:「你還在恨我爸爸,是不是?哪怕死了,也不放過他。」 陳綏寧抿了抿唇,放緩了語速:「小囡,經歷了那麼多,你還覺得……我是在報復許彥海麼?」他苦澀的笑了笑,「怎麼報復?用自己的女兒去報復?」 這句話似乎帶了諷刺,又似乎只是辯解,不知道為什麼,佳南忽然有些不安。 「佳南,現在沒空解釋那麼多。」沈容從門背後走出來,有些焦急,「原本我們是打算瞞著你,現在你知道了——他重病,想要見你一面。你……跟我去吧。」 他徑直走過來,這才看到她腳上的傷口:「你的腳怎麼了?」 佳南有些木然的看著他,卻固執的不肯站起來:「我不是許彥海的女兒,那是誰的女兒?你們怎麼會知道的?又為什麼要瞞著我?」 她說得艱難,幾乎每說一句都要停頓,才能攢足說完的勇氣。 沈容不知道怎麼回答,下意識的望向陳綏寧,而他幾不可察的歎了口氣:「小囡,許彥海不希望你知道這些……畢竟你是他親手帶大的。」 他的聲音低沉,令人信服,佳南模模糊糊的看著他,喃喃的說:「我還能再相信你麼?」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深深的注視著她,然後將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到底還是將她抱進了車裡,沈容坐進了駕駛座,又把陳綏寧拉到一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再坐進來的時候,他從後視鏡看著佳南,慢慢的說:「這幾年他變了很多。」 佳南縮在後座上,良久,才反應過來。 「我是說陳綏寧。」沈容長長歎了口氣,「佳南,我確實是瞞了你很多事。其實從你離開他開始,他……一直都知道。」 「那時整個翡海的狗仔都在拼了命的想挖和陳綏寧相關的新聞,你能平平安安的在這裡住下來……可以說,他將大部分的精力都用來保護你了。OME的事,他幾乎沒管,由它自生自滅了。後來津津出生的那天,其實他就在醫院,只是沒有上來看你。」 「津津上幼稚園的時候,我們為她選了很久的幼稚園,不是嫌太遠,就是覺得教育品質不好……直到隔壁新建的社區適時開了一家幼稚園。你知道他的,這種事,除了他,還有誰能辦到?」 「佳南,我知道你現在很混亂,你不用接受這所有的一切。可是現在,我只是帶你去看一個老人……他一輩子都在期望見到你。可以麼?」 佳南默不作聲,往事一幕幕的閃現,她理不出頭緒,頭痛欲裂。 「沈容哥哥……你們還是在瞞著我是麼?」她只能憑著直覺,輕聲說,「我的親生父親,你們怎麼找到的?」 「是他找到的。」沈容躊躇了一會兒,「四年前就找到了……他叫潘文國,是個畫家。流浪了一輩子,年輕的時候在翡海寫生,遇到你的媽媽。許先生是知道的,你媽媽生完你去世了,他把你留在了身邊——你知道他的,他會有辦法將潘先生送走,一輩子都不再回來。」 「陳綏寧找到了他,那時他得了很嚴重的腎病,這四年來,也一直是陳綏寧在替他找醫生、看病——佳南,潘先生只有你一個女兒,年紀越大,越想見你。今晚就發了脾氣,不肯做透析,只是吵著要見你。」 佳南怔怔的,大腦艱難的消化著這麼多資訊,又仿佛是在聽一個旁人的故事。 「那爸爸呢?他……」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亂糟糟的又像什麼都攪在了一起,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的夜色。 「我們下一次再談許先生好麼?」沈容打了個拐彎,車子駛進了醫院,他扶著她下車,又往後看了一眼,低聲說,「我先帶你過去,陳綏甯的車在後邊,他認識的,自己會上來——你能走麼?」 他們上了十二樓,其實早過了探視病人的時間,幸而潘文國的病房是特殊護理,值班的護士便網開一面,讓他們隔著玻璃,望向裡邊的老人。 看到的第一眼,佳南就知道……這個清臒、消瘦的老人,一定和自己有著密切的關係。她忽然想起津津叫陳綏甯「爸爸」,毫無理由的,血緣就是有這樣神奇的力量。 她知道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沒有原因。 而他正安靜的躺著,面容祥和,渾身上下也整理得乾乾淨淨。 「陳綏寧一直會來看他……」沈容低低的說,「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你去問他吧……」 佳南「嗯」了一聲,心境漸漸平復,手中拿著電話,卻怎麼也撥不出那個號碼。 她知道有什麼事在悄悄的改變,在突然發生那麼多事後,在她知道他為自己做了那麼多之後。 心有靈犀的一瞬,手中的電話響了起來,在寂靜的醫院長廊中極為突兀。 佳南接起來,有些疲倦的倚著牆壁,低低「喂」了一聲。 「小囡,見到伯父了麼?」他的聲音,淡淡的,卻帶著一種讓人鎮定的力量。 她「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對方也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不要勉強自己。假如……你很喜歡眼前的生活,就把今晚發生的事忘了吧。」 她終於輕輕笑了起來:「你讓我怎麼忘呢?沈容都告訴我了……為什麼不說?」 「那些都是我該做的,小囡。」他頓了頓,不知想起了什麼,聲音漸漸變得苦澀,「我以前做的那些……小囡——」 「夠了!」她有些無力的制止他說下去。 然而電話那邊卻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呼聲,接著似乎是什麼碎裂開的聲音,然後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佳南一下子驚醒過來,後脊都出了一身冷汗,她倏然站直:「陳綏寧!陳綏寧!」 嘟嘟嘟的忙音。 她再撥,依舊是忙音。 一轉身,隔著醫院的玻璃窗,看見外邊的馬路上一輛突兀停在路中央的黑色車子——隔了那麼高,其實看不清車牌,可她依舊能辨別出彎曲的護欄。 那一瞬間,天暈地轉。 她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而窒息,是因為那些模糊的往事,或是津津的父親,還是為了那個讓自己愛恨糾纏了半輩子的男人——可他出事了,她卻真真切切的覺得,難以呼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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