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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這下鴛鴦眼呆住,心底有一陣抽疼。

  珠寶店裡多得是戒指,當初買的時候時間緊迫,並沒有仔細挑選,扔了重新買過是一樣;但項鍊——那墜子獨一無二,有特殊含義。

  即使如此,他甚至捨不得說她輕率。雖然她的舉動確實傷到了他,他仍先找自身原因:「有初,是不是我光顧著工作,冷落了你,所以你生氣了?」

  「前天,就是有初受到很大委屈的那天。她把戒指扔水庫裡去了。包括你說的那條項鍊。」久未出聲的繆盛夏突然快速說出實情,「她說即使她不要了,也不想看到它們被送到另一個女人手上。」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秋日同學婚宴上的荒誕一幕:「鐘有初從來都是這樣。甯為玉碎不為瓦全。她真心喜歡的東西,即使不要了,寧可砸碎也不便宜第二個。」

  原來如此。

  「太可惜了。」雷再暉笑笑道,「不是戒指和項鍊可惜——早知道你喜歡畫畫,有一幅琉璃畫應該留下來給你。可惜也被我摔碎了。」

  鐘有初聽得難受,突然掙脫了雷再暉,沖回房間,拿下來一個素色的錦袋打開:「你的琉璃在這裡。我沒有扔。」

  看他臉色遽變,鐘有初強忍著心疼,錦袋一傾,琉璃地球骨碌碌滾進雷再暉的手心:「拿去。」

  雷再暉緊緊地握住那顆琉璃地球。

  他本來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現在卻因為這跌宕起伏的再三變化而心如油煎。

  雷志恒當初把琉璃地球戴在鐘有初的脖頸上的用意十分明白——現在的雷再暉再強大再無敵,在父親眼中仍是躺在廢墟中的嬰兒,拿著第一名仍然很乖的男孩,被迫背井離鄉的少年,他的世界需要他愛的人來守護。

  雷再暉原以為這種默契不需再提——兩個人在一起,免不了有爭吵矛盾,那都可以溝通。

  豈料她現在竟然要親手加注最深的傷害,將琉璃還給他。

  顧不得客廳裡還有其他人,他啞聲對鐘有初道:「好。我問你。戒指扔了,珍珠也扔了——你想看著我,把這顆琉璃送到另一個女人手上?」

  不。她並不願意。甚至只要一想到這顆琉璃會閃爍在另一個女人的頸間,那女人也會抱他,親他,她便覺得有激烈情緒在胸口翻滾。

  見他們幾欲翻臉,鐘汝意連連冷笑:「雷先生,你根本不瞭解有初。」

  「我——」

  鐘汝意打斷了雷再暉的話頭,得意道:「別被她的外表蒙蔽。她一旦絕情起來,非常可怕……」

  「伯父。請讓我把話說完。」雷再暉望向鐘汝意。

  鐘汝意驚覺他的雙色瞳中有自己不能抗拒的力量,頓時住嘴。

  雷再暉握著冰冷的琉璃,平靜而緩慢地說出一番話來。

  「我不認為她絕情,也不認為她可怕。有初只是一個很矛盾的女孩子。她有時候很機靈,有時候又很遲鈍;有時候很溫柔,有時候又很冷酷;有時候很乾脆,有時候又很掙扎;有時候很自信,有時候又拼命退縮。一直以來,我愛她的笑容,心疼她的眼淚。我愛她的堅強,心疼她的委屈。我愛她的一切完美,心疼她的一切不完美。」

  「但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為什麼她受了傷會比別人更痛更激烈,是因為她曾在很多很多愛裡成長。」

  「所以我現在不能做出絕對的保證,將來是否能給她與之相媲美的愛。但我會盡我最大的力量,令她受到傷害與委屈越來越少,直至消失。」

  聽了這番話,葉嫦娥轉過身去,擦擦眼角,澀聲道:「姐夫。算我求你了。有初的事情,讓她自己拿主意吧。」

  連繆盛夏也忍不住道:「鐘叔。婚姻自由。」

  「好哇,大家都幫你說話。」孤立無援的鐘汝意只得連連冷笑,惡狠狠地拍拍手,「好個婚姻自由!鐘有初,你自己看著辦吧!」

  「有初。我要說的都說完了。」雷再暉轉身對鐘有初道,「如果你願意,就把琉璃收回去;如果你不願意,就把它摔碎。反正我也不會要。」

  足足有半分鐘,處於極度掙扎中的鐘有初一動不動。

  院子裡有貓兒叫了一聲;她的指尖動了一動,握住了雷再暉的手。

  小斜眼兒慢慢地,一根根地掰開無臉人的手指,拈起那顆琉璃。

  琉璃地球被小心地收進錦袋,收緊繫繩,緊緊地貼在胸口。鐘有初帶著哭腔,惡狠狠地宣告。

  「它和你,這輩子都是我的。」

  下一秒,她便被雷再暉大力擁入懷中。

  「有初。」他撫著她的頭髮,在耳邊低聲道,聲音亦有些顫抖,「我愛你。不要再哭了。」

  她雖然沒有回答,可緊緊貼在他背上的手臂說明了一切。

  葉嫦娥嗚咽了一聲。

  「雷先生。你知道她的過去嗎。」鐘汝意冷冷的聲音響起,「你知道她是怎麼害死她母親的嗎?她永遠說不出口!」

  「鐘叔!別說了!死者已矣!」

  「姐夫!別再傷害有初了!」葉嫦娥哭道,「你知不知道,你這也是在傷害姐姐啊!姐姐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就是希望有初得到幸福啊!」

  不!他就是要看看女兒的反應。不能只有他的傷口永生不能癒合,她也必須和他一起潰爛。

  女兒越過戀人的肩頭,看了癲狂的父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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