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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第卌三章(上)

  所以說,媒灼難為。

  安紹嚴此刻尚不知自己的良心建議已被段瓷嫌棄,他只知道昆明專案下個階段的工作安排,絕對會令連翹相當不滿意。不過安紹嚴還是打定主意,不在季度總結會之前透露這安排,會上當眾宣佈出去了,君無戲言,她再不情願,也不能逼他改主意,私底下說,她一抗議,他肯定又被說服。

  而且他也不想破壞她難得的好心情。

  連翹並不覺得自己心情好,反而因為公事上的分歧,一天到晚與同事和段瓷絆嘴。她神采奕奕沒錯,也是因為忙得沒有條件萎靡不振,更沒時間犯憂鬱。

  昆明項目試營業前的推廣公關計畫,恒迅委託了當地一家傳媒公司執行。專案本身的體量及商業模式在當地足可稱得上熱點,又加大了各種管道廣告投放量,不知何故,市場反應難盡人意,試營業當天人氣並不旺。連翹從昆明回來悶悶不樂,各項匯總樣稿帶回家,每天整理到很晚才睡,一早又去公司立會研究。

  本來睡眠品質就一般,連軸轉了幾日終於吃不消,下午四五點鐘就回去補覺睡。

  段瓷回家,見屋裡一片黑,以為她沒過來,開了臥室燈才看見人倒在床上。沒枕枕頭,也不蓋被子,衣服都沒換下,真絲洋裝慘不忍睹,倒是裙擺打卷露了底,邋遢得性感撩人。

  很想使壞又心疼,搖搖頭,輕手輕腳去沖澡。

  出來時她剛巧醒了,翻身爬起來,眯著眼往床尾摸去。他站在浴室門口,一聲小心來不及,人已經一頭栽下去,幸虧手快抓住身下床單,才沒有跌破臉。段瓷嚇了一頭汗,把她拎起來放回床上,「住這麼久了為什麼還轉向?」

  她枕在他大腿上,聞著沐浴露的馨香,嘟囔一句:「我要去卸完妝再睡覺……」說的還是廣東話,神智又漸模糊。

  他啼笑皆非,浴缸裡放了水,把人脫光了放進去,皮膚比衣料光滑。段瓷不確定她剛說的是卸妝還是畫皮。

  沾著水了,連翹這才真正清醒,看他趴在邊沿上,轉手攪和出一缸子泡沫,再撥弄走泡沫劃出清痕,從中窺視她身體,酒窩裡邪氣盛放。懶懶捉了一團白沫點在他鼻子上,「你真無聊。」

  他不以為然,「這叫情趣。」

  她噙頭吹著水面的泡泡,笑道:「經驗還挺豐富。」

  這話段瓷聽來則是:常這樣對女人調情?

  連翹在他充分誤解之後,又說:「沒事自己就這樣攪一缸泡沫畫圈圈?你很妖啊,十一。」

  熱氣熏得她兩頰緋緋,被水氳濕的睫毛撲扇,雙唇盈潤瀲灩,游離於嘴間的魅藥……他目光又定了,探過頭去索吻,「你怎麼不叫我寶貝兒了?」嗓音柔似情歌低唱。

  「不要鬧,我好累。」她往下躲,差點滑進水裡嗆著。

  滑溜溜只捉了一手沐浴露,段瓷氣結,「不就是一堆廣告公關活動?當地只有一家策劃公司嗎?不行就換別家做。你是能寫文案還是能出設計稿啊,跟著加班加點兒忙和個什麼勁?」

  她將全身浸入泡沫裡,只留一顆頭臚對他微笑。棕色卷髮飄在白色泡沫上,絲縷纏綿,誘人而驚悚。

  睡到半夜不知道發了什麼夢,夢醒時,連翹突然記起身邊睡的是位推廣運作高手。

  段瓷也忙。如她前期所料,精冶這個甲方讓他的新顧問公司人仰馬翻,可還是抽了幾個晚上幫她做媒體分析。一份份涵蓋了多項資料甚至財務報告的機密文件,他看得心驚肉跳,「安迅知道了把你吊起來打。」

  她不像決策者,一個專案做下來,事無巨細必躬親,要求自己每個關鍵環節的業務都掌握。他說她是偏執型人才,永遠都懷疑別人做不好事,卻也佩服她當真能對商業地產的各個領域都肯費心研究。

  連翹專業水準擺著,對於一般人來說比較吃力的設計評估環節,她反倒最為拿手,自知實戰經驗匱乏,大量時間都用在研究各種類型商業流程上。經常拿些稀奇古怪的案例問段瓷細節。

  比如如何通過當年的營業額反推租金,這需要對專案所在區域消費能力和品牌自身經營戰略等等都非常瞭解,是一個高級招商人才的看家本事。段瓷投降,他也是現學現賣,唬人可以,較真了就支吾。

  眼看黔驢技窮,為避免被自己女人小瞧,段瓷暗地裡也開始使勁。仗著人脈到處偷師,業界因此提起段十一讚不絕口,一位在百貨招商領域十餘年經驗的前輩,應職成為新顧問公司招商總策劃時,直言不諱,「本來我是想去三大行的,但被你的態度打動了。」

  這倒是等閒插柳,幸好著意栽的花也發了。連翹終於驚訝他對商業地產的認知度。

  得到這國際級專家的青眼相待,段瓷喜不自勝,猶故作淡定,只說是被磨出來的,「別高估開發商的智商,他們甚至不瞭解基本概念,現場一通亂問,各個領域的知識。又不能帶一隊人去,只好自己全學。這次被問住的,留意別人怎麼答,慢慢就記住了。你與其研究這些死案例,不如跟我去做提案。多接觸專案,有助於理論提升。」話是實話沒錯,重點卻是最後的撒網工程,他不想她自封花仙,明明有能力實戰。

  可這是她最不愛聽的話題。

  在連翹看來,段瓷似乎從來就沒斷過把她從安紹嚴身邊挖走的念頭,然而一隻狐狸最大的價值,不過是給人類貢獻出一身上好的毛皮。她只有一身毛皮,實有必要,她會在最嚴寒的時候送給他,否則也是擱置。

  對他的旁敲側探,她要麼裝傻不回應,或者直接拒絕。理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偶爾指點可以不收顧問費,權當參考,以他為首共事不可能。

  皆是對自己能力極端迷信的人,處在同一領域裡,碰撞的機率本來就高,二人思維方式又存有差異,動轍對某個設計意見相左,互惱互怨。和平時期,連翹半開玩笑說:「口才不如你,職位上再低一級,受不起這份兒氣。」

  他不悅揚眉,「誰給你氣受了!」

  她柔柔順順指責,「還不就是你,別人哪捨得?」

  他說她學究,右呆子。

  段瓷不敢自稱身經百戰,但總覺得她偶有脫離實際的學術腔,且嚴重固持己見。不管什麼人,太執拗了總是顯得很欠抽,尤其她平常是無原則的隨和,在觀點遭到置疑時,尖酸程度卻半點也不遜於他。變了個人似的,換成是誰,一下子也著實適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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