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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她和段瓷的事,安紹嚴即使不過問,也有眼見耳聞心度。老實說他非但不贊成,甚至有些難以明狀的反感。初聽她玩笑地提起段瓷請她去做助手時,就曾脫口說過不許答應他。當時她只道他不肯讓她去幫段瓷,卻不知他真正想說的是:你不許和他交往。

  安紹嚴對段十一這個人並無惡評,雖說處事作風是與自己不同,業界有說法稱其是激進派也不為過。可安紹嚴覺得,一個成功如斯的男人能保持這種鬥志,委實難得。像他自己就是即使有什麼想法,也終究會顧慮現狀而耽於實施。

  從這個層面來說,他深為欣賞段瓷。但是追求小翹,不行。

  私生活且不去提,單說性子裡的詭計多端,或者換了個平常一些頭腦不太靈光的姑娘還好,他沒有玩手段的機會。偏小翹也是個油滑慣了的主兒,巴不得在臉上寫著「我智商一百四,你不動腦筋接近不了我」。

  連翹最致命的缺點就是對自己的頭腦過於肯定,以至到了迷信的程度,於是藝高人膽大。安紹嚴想到她明知是圈套還故意鑽進去看究竟的心態,怎麼也放不下心。大概還是家長心理,自己的孩子再強悍,也總怕她受別人欺負。而他明知這是個外強中乾的孩子,別人只要不被她外表嚇到,一欺負一個準兒。

  想同她談談,一直沒有機會,拖到了她主動來找他要工作。

  安紹嚴還記得,她剛來的時候,他就以現在的職位相待,她卻說:「我大學剛畢業,給我個最輕閒的工作吧。」

  後來他也知道,她想換掉的,不僅僅是出生日期那一欄的幾個數字。而是想否認過去的那幾年。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他想問又不敢。

  至於段瓷有沒有問過,安紹嚴直覺是否定的,但總歸他能讓小翹從接受工作開始,逐漸的,也許便不再抗拒這五年。

  夏初忌日那天,連翹在電話裡不知所措的疼痛,透過虛無的手機線路,無比清晰地傳給他。他再不想重複這種經歷。段瓷若真能止疼,不管是毒是藥,他願意讓小翹嘗試。

  安紹嚴只想,天塌下來,他比小翹高,自然不會讓她被砸。

  而她懂得在哭的時候找他,就夠了。

  第卅七章

  傷感的事想太久會影響健康,活到安紹嚴這個年齡,多少開始懂得養生。他常讓連翹不要再想過去,儘管過去過不去,但是即使事情糟糕到無可挽回,如能不再受它影響,起碼生活還可以繼續。想著怎麼活下去,傷心的時候不如找事情來傷傷腦,腦子被占滿了,就不會去想那麼多。

  連翹偶爾會奇怪,「安紹嚴,你怎麼變得這麼隨波逐流?」

  安紹嚴咳了咳,笑,「我希望你想說的是隨遇而安。我不是一直就這樣嗎?沒你那麼任性的。」

  連翹心說你當然不是這樣,否則當年怎會拐了赫赫有名的方家千金私奔?這話噎了回去,只對他說的任性二字沒好氣冷哼。複又失笑,笑自己快三十歲的人了,不知怎麼,在他面前總有不合年齡的舉動。兩顆黝黑眸子一轉,被烏沉沉天色吸引:「要下雨了……」

  眼看著一朵笑自她唇角忽而綻放,安紹嚴不知道她在笑什麼,卻因為這笑容恍惚得不知了所言,「為什麼?」

  連翹被問得挑眉,視線自窗外模糊的景致收回,悠哉哉瞥他一眼,「我說要下雨就是要下雨了,哪兒來那麼多為什麼?」

  安紹嚴先是為這語氣逗笑,接著免不了有些觸動。她這副神態像極了夏初。

  被男人寵壞的余夏初,一貫的霸道專制,至剛則易斷,正是沒受過丁點兒委屈,才會稍不如意即走上極端。她以為死可以一了百了,從來沒想過她的死亡會為女兒帶來什麼。

  連翹皺眉看他,「胃又疼了?」

  他縱容地笑著,像是小寒說了傻氣的話。「好好的胃疼什麼?」

  可手仍壓在胸口,掌心下面絲毫揪痛的,倒不是胃。

  「餓了?」時間還早,可他在飛機上想也沒吃什麼,連翹說,「先下樓去吃點東西。」

  「不急。過會兒跟我去接小寒一起回家,吃完太晚的話,就住下,或者叫司機送你。」沒等說完,想到她有可能約了段瓷,語速拖慢了半拍。

  連翹並沒為難表情,反而爽快地起身,「還是現在就走吧,怕一會兒真下雨了堵車。看你注意力一點都不集中,早早回去歇著。」

  安紹嚴佯做驚訝,「你說話越來越重的北京腔兒了,發現沒有?」

  連翹輕嗤,「什麼稀奇事?」

  在波士頓的時候她學芭芭拉說話,對卷著舌頭發音的方式不習慣,到北京聽了這一年,楊霜段瓷都是滿口的京片子,自己說話的時候也沒留神帶了那麼些兒化音。

  她總結一句,「因為我媽是北京人,我有這血統。」

  他回避不及的話題,她倒拿出來大大方方說。

  安紹嚴搖頭,起身,踱至窗前看壞天氣,等她收拾電腦,「你英文說得也好,我們小翹兒有語言天賦。」微笑欣慰,似讚美聰明的女兒。

  她還他一記皮笑,「嗯,我們安紹嚴有馬夫天賦。」旋身挑下他漂亮精緻的下巴,「走咯,回家。」

  「咬你哦!」他眯眼威脅。

  她大笑,蓋過了電光火石間他的隆隆心跳,甚至蓋過了天邊滾來的悶雷。

  北京的夏天,比深圳還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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