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你抱著的是只狼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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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段瓷聽得太多了,結果出來之前,他保持沉默。就算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仍有奇跡可期盼。再說段超耍什麼心眼兒他清楚得很。 他既然問,就已經是降了。她這步棋將得多餘。 總之他無異不思遷,如果沒有反對的理由,遇到什麼就接受什麼,比方說愛上連翹。既然沒有禁止的道理,就暫且放任。 人就是別對自己太刻薄了,因為你從出生起,被不允許做的事太多,要學會得過且過,會長壽的。操勞一生往往短命,那些活了百歲的,沒幾個懂得防微慮遠。有說法稱之為心態。 段瓷自詡心態很好,要的東西必然爭取,但對方若不肯配合,也不會為目的拘囿。他不是刷子那麼猴急的食愛獸,熟不熟都入口。 連翹鮮豔地坐在前臺辦公,對來往同事不適應的目光報以純真笑容。早於遲到時間幾秒鐘到公司的燕潔,匆匆打完卡後,訝然盯著她說:「我以為換盆栽了呢。」 小莫笑道:「剛才我還說呢了,像不像蛤蟆精。」 連翹無奈:「我為什麼一定就得是什麼精?我寧可你說我像蛤蟆。」 燕潔掩口:「太不美好了。」見她不語,彎腰趴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問:「幹嘛?生氣啦?其實你穿綠色很好看,我相信小莫是嫉妒。」 小莫挺著腰板,撫撫自己的白色衣領:「我們天鵝才不嫉妒蛤蟆。」冷哼一聲,負氣地扭過頭去,又拿眼角偷瞄,多情詩人般感歎:「夏天終於到了啊。」 芒種之初,夏初,春爭日,夏爭時,謂有芒之種穀可稼種矣。 這天是余夏初的忌日。 不知道哪年開始,連翹開始有意識地用這種方式悼念母親——夏初生前喜歡穿各種綠色衣服,深的,淺的,冷的,暖的。家裡樓梯拐角處的那面大牆上,有巨幅照片,她穿著綠裙子跳舞,目若無人,腰肢和身段如水般柔軟,連翹盯著看的時候,常會覺得它們仍在舞動。 綠是一個看起來與世無爭的顏色,其實並不適合倔強好勝的夏初。可她偏偏喜歡。 很任性的媽媽。生下她,扔下她,都沒和她商量過。夏初對什麼都很強勢,就跟女兒的關係很淡,淡到連翹現在幾乎也想不起她什麼。 所以也沒有怪她的任性,在深圳時,連翹就不常去她墓上拜祭,今後大概更不會去了。 中午,連翹接到《新尚居》編輯的電話,大致是說她那篇稿子很有深度,他們主編和安總聯繫過,希望她能再補充些細節和圖表說明,爭取做成一個小專題。連翹又看一遍稿子,覺得再寫細些不難,反正都動筆了,也沒多說,接過任務老老實實寫。人遇到自己熟悉的話題就會變得健談,寫東西也是,一旦進入自己所擅長的領域,總有些收不住勢的傾向,再說學術性的東西本來就是越深揪越出觀點。連翹寫著便愈發技癢,覺得這項目典型有趣,打算給雜誌的部分結束後,單獨做份評估報告給安紹嚴。權當額外贈送,免得他總抱怨她有勁兒不使。 連翹在波士頓進修時,最拿手的就是做專案可行性分析。她會為一篇論文幾日地足不出戶,所有吃用的東西擺在一臂能及的位置,離開電腦不是去衛生間,就是去書架上找資料,直到論文完成。老約翰雖然沒有偏見到認為中國女人都像他妻子那樣沒耐心,可也著實被連翹的專注精神打動。不過她也是那年研究所裡唯一一個拿到最高榮譽生稱號,卻沒有申請留校的中國學生,令教授為之扼腕。別人都只道她家世不尋常,志不在學究,其實不過是連翹一念之差,及時驚覺自己有某種程度的論文癖,恐再糾纏失去了學以致用的初衷,這才拒絕院方的誠意。想不到回國之後就是忙著把本事現給人看,陷在四下蜂湧而至的讚美聲中忘乎所以。 難得隔了這麼久之後,給自己機會重拾舊業,寫得上了癮,搞不清時空,手機一響,聲音歡快地接起:「Hello.This is Liengle.」耳中一片靜默,連翹驟然回神:「您好?」還是沒聲音,看看螢幕顯示在通話狀態,來電顯示卻是「號碼保留」。 剛到北京的第一周,她接到過這樣一個隱藏號碼的電話,不等對方說話已猜到是誰。他只說一句「注意身體」,像是確定她生死,自那以後再沒來打來過。她也沒想過要無意義地換號碼,他能知道這個,也能知道以後的,如果肯不打擾,她自然不勝感激。今天這通電話又為什麼。聽筒裡只有自己的呼吸聲,連翹想起日子的特殊,似乎於頃刻間就已做好一切準備。包括讓她回去。 電話不久便被掛斷,而這一次他什麼也沒說。 公司進6月就已開了空調,她卻悶熱難解。汗珠沿著脊柱緩緩滾下的感覺不痛不癢,但絕對非常難受,煩燥又揮之不去。連翹無法安坐,機械地挨到下班,小莫和燕潔臨走還壞壞地笑她:「晚上別又瘋到太晚,看你氣色差得像鬼。」 連翹將一干雜物胡亂塞進背包,離開公司。公車站人頭攢動,她不急回家,坐在看板間的長凳上,對每一個經過眼前的行人都好奇地仰頭注視。 安紹嚴用過各種說法阻止她胡思亂想,可滿街過往中,連翹仍會幻覺似地發現,每個人都在看她。而她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拿出手機給安紹嚴撥過去。大約聽有杯盞輕碰聲,連翹歎氣:「跑去喝酒……」 安紹嚴夾著香煙,於煙霧嫋嫋中順嘴扯謊:「根本沒喝。」鏡片上倒映的珍肴佳釀,食不知殊,只想念有她和小寒相伴的餐桌。 一桌的都喝潮了,聽他這種報備語氣便紛紛起哄,有人大聲澄清:「安太太放心,是正餐不是花酒。」安紹嚴倒也不急,笑著解釋說:「是我女兒,漂亮極了。」 連翹眼眶微酸,電話掛了半天,茫茫然去無可去,這麼早回家,睡不著的十幾個小時都不知道怎麼打發。 楊霜去賽車,段瓷不能找,芭芭拉在北京該多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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