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你抱著的是只狼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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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奪下她的杯子重重擱在桌面上:「留神喝鼻子裡去!」 連翹還維持著雙手執杯的動作,思緒沒法瞬移到現實。 芭芭拉容她反應,退回來靠在椅背上,半濕的小卷髮受地心引力彈跳幾下。「我沒閒情八卦,連翹,只是有點擔心你。」 她將目光投注於窗外的夜色中,「說不出來哪裡,但肯定是有什麼讓你變了。並且這種改變很不好。」 「謝謝,芭芭拉。」連翹望著她的側臉,心裡的感激比言語來得強烈。芭芭拉始終是這樣,不會問她為什麼不睡覺,為什麼在這兒坐著,而是直接坐過來陪她。聊些無關緊要的事,開開小玩笑,讓她的繃緊的神經緩解下來。像是一劑止痛藥。 有些病無藥可醫,總得尋求什麼來將病發的疼痛止得一時是一時。 「不客氣。」芭芭拉聽出她感謝的重點,說,「像你不也從沒問過我酗酒的原因。」 「我只知道你喜歡喝酒,就像我喜歡抽KENT。」連翹笑容裡又摻了狡猾,「喜歡什麼東西要有原因嗎?」 芭芭拉橫她一眼:「你喜歡KENT沒原因?」在桌子下方的置物板上摸索一會兒,手指夾起一隻白色煙盒,放在眼前看了看,「倍兒矯情一原因。」 因為煙的牌子,她曾說過,芭芭拉竟然還記得,連翹呵呵笑起來:「那你為什麼要喝酒啊?」 她並不上當:「死狐狸。我不告訴你。」點了一根煙,把盒子丟給連翹,自己則咬著細長的白色過濾嘴,懶洋洋倚在靠背上,頭微微後仰,很享受的姿勢。 原本散著酒味的空氣中混入淡淡煙香,奇異的灰藍色煙霧繚繞闊別多年又再聚的好友,風在窗外探頭探腦。默契十足地,兩人同時沉默了一會兒。 眼看三分之二的煙草成灰,連翹走到窗前,背靠著一穹夜色緩緩開口:「辦好小約翰的手續後,待在波士頓還是回國?」 「不一定啊。」芭芭拉叨著煙含糊不清道,「留那邊照顧老頭老太太可能性大點兒,在北京……十一遲到要成家,我住這兒也不太方便。」 毫無前兆地,連翹問她:「要不要找份工作?」她學歷和能力都不低,從前做導遊的,除了南極洲其它大陸都有踏足,能用三四種語言與老約翰不同膚色的學生對話。 「不用操心我。該經歷的都經歷了,自己知道調整。」芭芭拉掐了煙,煙缸推到一邊,站起來捶捶肩膀,「我去睡了,你也別待太晚,風挺大的。啊,對了,我可告訴你,待會兒十一回來你最好別出聲嚇他,他脾氣可不好。」 連翹漫不經心地嗅著煙盒散發的煙草味:「他幹嘛還回來?」 芭芭拉咕嘟:「也是……」揉了揉著頭髮,話峰一轉說道:「連翹兒,回去之前我多句嘴,其實小刷子不錯。看他那死樣兒,不是沒擔當的孩子,就是缺個人管管。我知道你現在跟他就是玩,他也沒用太大心思,不過這種事誰也說不準,要是動心了就別那麼多顧慮。」 連翹接受她善意的撮合:「我保證我會考慮。」 「至於十一,」她正視面前不動聲色的臉,直截了當地說,「離他遠點兒吧。我有預感,你們倆啊,湊到一塊兒去安生不了,再弄出怨恨來。」 風在身後調戲著頭髮,連翹笑得發澀:「好吧,我保證。至少如果有一天他犯著我了,我會看你面子上不怨他。」 芭芭拉訕笑:「你保證?怕到時候誰怨誰不一定呢。」 直到吧台與走道燈光次第熄滅,人影隱沒在二樓,空幽幽的夜中才逸出歎息:「芭芭拉,其實我什麼也保證不了。」 圈圈耳環被風吹過,發出好大的嗡聲,聽得人寒噤,加上剛才那一杯冰蘇打下肚,真是裡外都涼透了。雖然仍沒睡意,卻迫切需要床的溫暖,連翹決定放棄夢想的籐椅。正要伸手關窗,門鎖哢啦作響,寧靜的夜裡像是炸雷入耳。 悔不聽芭芭拉的話,偏要被風吹到才想回房。 因為陽臺若干盞白色景燈還沒來得及關掉,段瓷未受到驚嚇,只是有點意外。她穿著顏色誇張的彩繪連衣短裙,頭髮被門窗間穿行的風撲亂,表情像是出沒于子夜被掐住了翅膀的妖精。 連翹也很意外,她沒掩飾,只是降低了程度。「怎麼又折騰回來了?」彎腰拿起只剩杯底的蘇打水一飲而盡,涼意更足,還要做出愜意的樣子,回頭看窗外,誠心誠意誇道:「你這陽臺真不錯。」 在為怪異的行動做解釋?段瓷的目光在另一隻空杯子上停留片刻,朝她走去:「酒喝太多了口渴?」他鋪層臺階給她,臺階下則是自己的領域。 可她並不受引誘,迷糊著喃喃道句晚安,撂下水杯繞過他,打算結束這場夜半偶遇。 段瓷略抬高聲音:「段超剛回去還是——你抽煙?」如願絆住她的腳步後,又補充問道:「你們這麼晚不睡在聊什麼?」無法一語答全的問話,加上脫了外套搭在椅子上的動作,閒聊傾向展露無遺。 連翹打著哈欠,淚眼婆婆看他:「喝點東西,說說宇宙的事。」手放在腦後活動下脖子。 無視她的逃跑準備動作,他傾身吹去飄散在椅子扶手上的煙灰,旁邊煙灰缸裡的煙蒂,很明顯已熄了有段時間。唇角泛起的笑意只因正中下懷,他坐下來曲起手臂,慢條斯理地解著袖子紐扣,同時不忘一派天真地仰望她,朝對面的座位努努下巴:「陪我再坐會兒。」 姐弟倆都是精力過剩的人。連翹只得一賴到底:「我頭疼得厲害十一。有話明天再說吧。」她是真的頭疼,不過無關酒精。 她叫他十一的時候,只怕算計得厲害。段瓷有這種認識。 他凝視她數秒,不想同她比賽畫圓,向後靠進椅背裡,幾近喟然的嗯了聲:「去睡吧。」 她不解地看著他這個舉動。你不睡?你也早點睡。還是,你為什麼沒在許欣萌那兒睡?最終想不出問哪句好,呼吸節奏都變得狼狽。 段瓷聽著紊亂的腳步聲消失,眼鏡摘下來放在幾上,碰到煙盒,順手抓過把玩。助理小邰喜歡收集外煙,他見段超帶來幾盒,就要拿走送小邰,被搶回去說要留給朋友,她的朋友,也就這麼一個值得特地留禮物的。 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呢,狐狸? 第十二章 與眾不同的人才配有與眾不同的習慣,而連翹想做個普通的掉在人群裡找不著的人,所以她戒掉了KENT。Kiss Ever Never Teach——芭芭拉說她矯情,但不可否認這種解釋著實讓人心動。然而連翹會吸煙,只是受了夏初的影響。 夏初纖長靈活的十指,不見絲毫褶皺瑕疵,一支KENT純白如雪,漫不經心夾在指間,像是恰好一件配飾,說不清煙和手指哪個更精緻。更別提那暖昧繚繞的灰藍色煙霧。煙霧下那張臉總是隱約含笑,飛挑的眼角邪詭如妖。同學指著連翹說:「就是她的媽媽會吸煙的,狐狸精。我媽媽說不要跟狐狸精的小孩一起玩。」連翹頓悟:原來得吸煙才能成為像媽媽那樣漂亮的狐狸精。回家想問媽媽要煙,跑遍了房間在浴室找到人。夏初躺在浴缸裡,肌膚凝脂粉透,半截白色煙杆沾在唇上,已被浸濕,隱隱現出不規則的煙絲形狀。而整缸血水殷紅欲溢,將濃稠的腥鹹味道散發到空氣中來…… 連翹呆呆地看著,被氣壓擠迫的雙耳嗡鳴不已,終於沉沉地傳來一句「連翹別看」,似在極遙遠的地方,可足以讓她驚回現實。來不及表達恐懼,連翹脫力昏了過去。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對夏初這個名字沒有反應。 余夏初,連翹的媽媽,一個能與任何狐妖媚鬼鬥豔的女人,28歲生日這天,突發其想用薄削如刃的香皂片劃破了自己雙腕的靜脈。生於夏初,卒于夏初。 那年連翹正準備讀二年級,因暫時性失憶休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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