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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秦桑想了想,說道:「派人去找公子爺,請他務必回家一趟,或者打個電話回來,就說我有要緊事找他。」

  那人答應著自去了,過了不久,易連愷果然打電話回來,語氣甚是不耐,「我這裡正忙著呢。」

  「那槍不是衛士開的。」秦桑本來想直接告訴他,但想這裡的電話全是軍用線路,總機都能夠聽見,於是頓了頓,說:「你回來一趟,我有話對你說。」

  易連愷怔了一下,說:「行,我過會兒就回來。」

  他話是這樣說,沒過多久秦桑就聽見汽車喇叭響,正是易連愷回來了。他進門連衣服都沒有換,往沙發上一坐,遣了朱媽去倒茶,然後隨手關上門,說:「你知道什麼?」

  昨天槍響的時候,陳培說是衛兵的槍走火。後來慕容灃告訴我說,那不是長槍的聲音,是德國的一種駁殼槍符軍裡沒有那種短槍,他還問我,陳培是不是李重年的人。」

  易連愷臉色陰沉,坐在沙發裡,一動不動,只是食指輕輕地敲著沙發的扶手,似乎在想些什麼。

  秦桑很少見到他這種樣子,只覺得從前的他,雖然喜怒無常,可是不脫紈絝習性。而現在的他,卻像是深不可測,自己再難猜到他在想些什麼。

  秦桑道:「驗傷不就得了,子彈是可以查出來的,既然不是衛士開的槍,總是可以解釋清楚地。」

  易連愷臉色仍舊陰沉,過了許久,終於歎了口氣,說道:「你不懂。」

  「你們做的那些事情,我確實不懂,我不懂二哥好好地,為什麼要把父親給軟禁起來,我也不懂,為什麼要和李重年一起,出兵打二哥,我更不懂你們,到底爭來爭去,是爭什麼。地盤已經夠大了,軍隊已經夠多了,還要互相打來打去,戰禍綿延民不聊生,怎麼就不能好好過日子?」

  易連愷忽然笑了聲:「婦人之見。」

  他說完便站起來,拿著帽子往外走,秦桑問:「怎麼又要出去?」

  易連愷說:「人家設了圈套給我鑽,我總不能辜負這一番美意,」他心情似乎漸漸好起來,「這樣的事情,自然是要將計就計,請君入甕才比較有趣。」

  到了晚間,秦桑才知道,因為誤殺學生之事,陳培已經被撤職,而易連愷指定了自己的副官潘健遲去繼續負責慕容灃的接待與安全。

  秦桑聽到這樣的變動,不由得嚇了一跳,她知道潘健遲有意置慕容灃於死地,現在讓他去負責慕容灃的安全,那何異於送羊入虎口,所以惴惴不安,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好。

  等到第二天,眼皮微腫,精神不濟,可是仍舊打起精神。

  原來此日的行程是由她陪慕容灃去遊湖,吃早飯的時候秦桑看到報紙開了天窗,再尋了另幾樣的報紙來看,有的亦是開了天窗,有的卻老實不客氣,將易連愷大罵了一頓,稱他是敗家子,又說承州諸軍不承認內閣,是為憲法之賊,與承軍談判便是與賊分贓。至於衛士槍支走火誤中遊人,那更是軍閥生活之腐敗云云。

  秦桑見文辭犀利,行文之間極是厲害,所以不由看得極是認真。

  易連愷這日卻不像往日總是很早出門,看她拿著報紙看得認真,便用筷子敲了敲桌子,說道:「吃早飯就吃早飯,什麼文章值得這麼認真。」

  秦桑便將報紙放到一邊,易連愷卻拿起來,秦桑原本以為他定然是勃然大怒,誰知易連愷竟然頗有興致,一邊看一邊說:「不吝與虎謀皮,反復無常小人,未被憲法及民主精神,實行軍閥割據之實,依他這寫法,我簡直慚愧的沒有臉面去見符州百姓,嘖嘖

  我得派人去打聽下,看這個寫文章的人,肯不肯來做我的秘書。」

  秦桑聽見他這樣說,不由抬頭看了他一眼,易連愷笑了笑,「你看我做什麼?武則天尚且知道駱賓王之才,我難道連幾千年前的一個女人都不如?

  秦桑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易連愷笑道:「我知道啦,我又瞧不起女人了,所以你很不以為然,你說你念的是西洋學校,動不動又跟我講理義孝悌,遇上事情呢,又馬上變成女權主義……你們新派的女人就是麻煩。」

  秦桑不欲與他爭吵,所以並不理他。

  易連愷說道:「陳培被關起來了,其實挺委屈的,他是李帥的人,我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回頭你替我去看看他家裡人,送點東西過去,問問他們還缺什麼。」

  秦桑冷笑道:「虧你想的出來。你把陳培關起來,卻叫我去送東西給他家裡人,這樣收買人心,又有何用。」

  易連愷道:「我不做事情,你說我是紈絝,我做事情,你又說我是收買人心。現在我掛著個司令的名義,你既然是司令夫人,有些事情我不便出面,只能勞煩你,你若是實在不情願,那我叫副官去也就是了。」

  秦桑心裡說不出的煩躁,尤其說道潘健遲,秦桑只覺得讓他越少參與事情越好。

  在直覺裡,他覺得潘健遲非常的危險,讓他去辦的事情越多,她就覺得這種危險越深。

  她私心裡是非常不希望潘健遲繼續留在這裡,現在的易連愷她完全琢磨不透,從前她覺得自己是有把握能夠知道易連愷的脾氣性格,現在看來,自己確實被他瞞過去了,他真正是什麼樣子,她是一點也猜不透。

  所以她說道:「罷了罷了,我去就是了。」

  她陪著慕容灃游完符湖,又去符遠城裡有名的飯店吃魚羹。

  在半路上就遇見了學生遊行,幸而潘健遲早就安排好了人,將那些學生攔在了兩條街口之外,饒是如此,「打倒軍閥」「還政內閣」「血債血償」「交出兇手」諸如此類的口號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秦桑怕起了衝突,又會逮捕學生,所以交過潘健遲,再三叮囑他。

  潘健遲說道:「夫人請放心,屬下絕不會為難學生。」

  秦桑轉念一想,他當年亦是學生中的激進分子,現在自然不會對學生怎麼樣,於是微微放了心。

  她將慕容灃送回西園飯店,這才另備了禮物去看陳培的家眷。

  等她從陳培家中出來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天黑時分,一路上只看到戒備森嚴,街上空蕩蕩的並沒有行人,不由覺得十分納悶,等到了城防司令部,下車一看整幢樓燈火通明,院子裡停著好些汽車,烏黑的轎車一輛輛並排停在那裡,齊齊整整,像是一盤錠子墨。

  秦桑於是問:「今天晚上是不是開會?」

  替她開車門的衛士答:「是。城防于司令與江長官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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