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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可織錦還是看到了他眼中的一絲失落,淡淡的,從他眼裡滑下去。這是原則性問題,她不想更改。本來房子就是哥哥給錢買的,她沒必要扮出一副貼心貼肺的樣子把戶主寫成何春生,她又不需要巴結他。甚至她覺得自己只是在履行一道人生程式,和他連愛情都可以不談。若一定要說她和何春生之間有什麼的話,那應該是一種類似於親情的東西。她記得小時候他端著一小碗好吃的東西,砰砰地敲她家門的樣子;記得放學路上他替她背著書包,她一邊跑一邊跳繩的時光。那些日子是輕盈的,像一股向上旋轉的美好氣流。

  按理說何春生在她心裡的位置,也就僅次於哥哥吧,算是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為什麼她心裡會對他有一絲莫名的怨懟呢?

  把購房合同放進包裡時,她瞥了幾眼何春生。他有些無聊地把玩著手機,按啊按啊的,也不知他究竟按了些什麼。織錦知道,他在用這種方式掩飾內心的失落。

  她的心微微一軟,拽了拽他的胳膊,說:「走吧。」何春生像個找不到方向的孩子,跟在她的身後走著。

  街上燦爛的眼光有點兒刺眼,織錦戴上了墨鏡。突然,何春生很神經質地說:「你幹嗎要戴墨鏡?」

  織錦愣了一下,指了指天空,「刺眼。」

  何春生有點兒激憤似的撇了一下嘴,「和我一起走,怕人看見?」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一下子就把織錦噎住了,她皺著眉頭看著何春生,「你沒病吧?」

  何春生的臉上更添了一分怒氣,「你想說我有病就直接說!」

  「春生,你很反常!這麼扎眼的太陽,我戴墨鏡怎麼了?你怎麼像個神經過敏的怨婦?」

  「羅織錦,你說誰是怨婦?你不願意和我結婚,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又沒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婚!」

  織錦愣愣地上下看了他一會兒,「哼」了一聲,轉身就去停車場取車。她不想像潑婦一樣在街上和人吵架,她永遠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何春生兩手插在褲袋裡,怒氣衝衝地仰頭看天。織錦比誰都清楚,他的桀驁不馴是多麼的外強中乾。在售樓處,關於戶主的問題,讓他的面子跌在了地上。現在,他需要一個缺口發洩內心的積鬱。和織錦在一起,幸福和壓抑的比重是等同的。

  他有男人的虛榮與驕傲,可在織錦面前,那些驕傲像患了腦癱的小兒,軟軟的,無法站立。

  織錦上了車,看了一眼街邊的何春生,覺得牙根是癢的,她真想朝他屁股踢兩腳。

  §第六章

  1

  買的是現房,織錦很快就拿到了鑰匙。

  鑰匙在包裡睡了十幾天,因為賭氣,她沒去看房子,倒是媽媽和柳如意非常熱情地去看了。回來後,她們就七嘴八舌地說房產商裝修得太低檔,建議重新裝修一遍,要不等住進去了才想起來要裝修,就麻煩了。織錦總是愛答不理的,好像她們討論的事和自己沒關係。

  見她沒反應,媽媽狐疑了一會兒,才說:「最近沒見春生來家裡。」說完就看著織錦。織錦沒聽見一樣繼續吃火龍果。媽媽不高興了,把嗓門提高了一點兒,「織錦,我和你說話呢!你和春生鬧矛盾了?」

  「誰和他鬧矛盾!媽,我必須和他結婚嗎?」織錦把火龍果的皮扔到果皮盤裡。

  一聽這話,就不必問了,媽媽虎著臉去看電視。柳如意插嘴說:「倒也是,何春生有點兒配不上咱家織錦。」

  余阿姨也點點頭,「誰都能看出來。」

  這話讓媽媽有點兒不高興,就給余阿姨和柳如意遞眼色,提醒她們別說這些沒用的。一家人正各懷心事呢,電話就響了。座機正好在織錦手邊,號碼很陌生,她瞅了半天才接起來,懶洋洋地問:「找哪位?」

  媽媽和柳如意百無聊賴地看電視。家裡的電話大多是找織錦的,和她們沒太多關係,所以若是織錦不在家,電話響半天也沒人接是正常的,反正要找的人不在。

  織錦「嗯嗯」地說著話,臉一點點地變成鐵青色。她一邊說電話一邊把放在旁邊的手包合攏,匆匆地說:「別說了,我現在就去。」說著,就掛了電話,匆匆換鞋子。

  柳如意覺得蹊蹺,跑過來問:「出什麼事了?」

  織錦埋著頭換鞋,小聲說:「我哥給人打了。」

  聲音雖然小,媽媽還是聽見了,騰地站起來,慌手慌腳地問:「啊!你哥給人打了,因為什麼給人打了?」

  織錦不想讓媽媽擔心,便用輕描淡寫的口氣說:「因為一點兒小事,和人發生了口角,沒事了,在醫院呢。」

  媽媽慌慌張張地換鞋,要跟著去醫院。織錦從她手裡把鞋子奪下來,「你去幹什麼?這不添亂嗎!又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點兒皮肉傷。你在家待著,有事我給你電話。」

  織錦心裡早已是雨打梨花,卻不敢給媽媽看見。電話是醫院打來的,聽口氣羅錦程傷得很厲害,具體情況也沒細說。她不想讓媽媽去看血淋淋的場面,雖然她做了一輩子醫生,見慣了生老病死,控制悲傷情緒的神經已經給錘煉出來了,但那畢竟都是事不關己。血淋淋的場面一旦落到自家親人身上,再堅強的人都會崩潰。

  柳如意也急了,說:「媽,你和余阿姨在家照看兜兜,我和織錦去。」說著就換好了鞋子。

  織錦見她早已淚流滿面,也沒攔她,只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生了翅膀飛到醫院,醫生正等家屬到場簽字做手術呢。

  她們把期期艾艾的媽媽留在家裡,出門之後就往樓下跑。織錦打開車門,柳如意一頭紮進來問:「織錦,你哥到底怎麼樣了?」

  織錦的眼淚這才刷刷地落下來。剛才,護士在電話裡說羅錦程的右手幾乎被砍掉了,只剩了一點兒皮膚和胳膊連在一起。腿也斷了,肋骨斷了四根,送到醫院時,整個人是昏迷的。

  織錦邊哭邊跑,在爸爸剛剛去世幾個月的時間內,她不能確定媽媽是否能經得起第二次重創。她不敢告訴媽媽,也不敢仰仗柳如意,畢竟她和哥哥離婚了,再仰仗她一分就是欠了一份不能償還的情義。

  到了醫院,羅錦程已被推進手術室了,等家屬簽字就可以開始手術了。織錦都沒細看就在手術協定上簽了字,然後趴在手術室的門上往裡張望。柳如意也趴上來看,可是除了一條白茫茫的模糊通道,什麼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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