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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她知道他不會同意離婚。她要懲罰他,她要教訓他,讓他再牛強,讓他再不撞南牆不回頭!

  她是流著眼淚走進法院的接待室的。這是她今生今世第一回走進法院的大門。

  「你為什麼不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鄭梅妹問。

  「我想,有這樣的機會。到了法院,還會有調解程式。而且,我那時候相當心軟,如果他跪下來向我求饒,他認錯,我會撤訴的。可我沒想到,完全沒有想到,我和他會真的離婚。真是始料不及。」

  「我想跟您的丈夫,啊,也許該稱作『前夫』談談,好嗎?」

  「好。」

  「您能告訴我他的電話號碼嗎?」

  「74203682。」

  「也許,如果有必要,我們也想找那個女孩談談,您歡迎嗎?」

  「歡迎。」她誠心誠意地說。她覺得她的心跳在加劇,「卜蔔」地跳,擂鼓似的。她知道這場談話對她的份量。對她的家,對她的小黛,天哪!怎麼說都不為過!

  她誠心誠意地歡迎有人來幫助她調解她的家庭關係,來疏通她心理的路障。她天天在為別人理順腸扭絞,膽結石,腎結石,腸梗阻,怎麼就沒有人來幫幫她呢?她甚至感到悲哀,怎麼直到現在,人們的目光依舊留在生理性的病變上,就注意不到心理性的潰瘍呢?

  這道難題,對於她,太重太重。壓得她幾乎窒息。

  現在有人向她伸出手來,要拉她一把了。她能不激動,能不銘感五內嗎?

  可鄭梅妹覺得,她很高興,至少這個病人,第一,承認了自己有病;第二,願意接受治療;第三,肯與醫生合作。

  於是,她撥通了陳述的電話。

  22.對白

  捫心自問,難道說在她和他的婚姻關係存續期間,她自己就不曾為情所困?她自己就不曾有過在另一個男人的誘惑面前,心猿意馬過?而他又為什麼能那樣冷靜?按說,男人比女人的佔有欲、獨享欲更為強大。

  「對不起。」她脫口而出。

  「您是陳述先生嗎?」

  電話鈴響了許久,至少有兩二分鐘吧,才有人拿起了話筒。顯然,是被從夢中叫醒的。

  「您是——?」

  「對不起。這麼晚地打擾您。我是省廣播電臺的『夜空不寂寞』熱線。」

  「『夜空不寂寞』熱線?」他很驚訝,似乎清醒了些,「『您是怎麼知道我的電話的?」

  「我可不可以先不回答這個問題?」

  「當然可以。」他無可奈何地說。

  「我想,」鄭梅妹小心翼翼地說,「難道您不感覺到,您需要我們的説明?」

  他猶豫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說:「需要。確實需要。可你們打電話給我,顯然是有目的的,是有備而來。」

  「直奔主題?」鄭梅妹笑。

  「對。」他也笑。

  「那麼我們談談,好嗎?」鄭梅妹那麼誠懇。

  沒有回答。

  「怎麼了?」她奇怪地問。

  「我還是忍不住想問,」他說,「你們怎麼會知道我的情況?」

  「我是否還可以說——」

  「我可不可以先不回答這個問題?」他替她搶著說了。

  她笑。

  他也笑。

  氣氛卻一下子融洽了,她覺得,他開始喜歡和她談話了,談這個純個人的話題。

  「那麼,這個不談,那個不問,我們又談什麼呢?」他說。他開始喜歡這個無法見面的小姐了,她的聲音那麼悅耳,純淨,純銀一般,語氣又那麼親切,真誠。

  「談談你自己。」鄭梅妹說,「我是個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陳述顯然吃了一驚,隨即是一陣沉默,他像是在思索。停了一下,他自言自語地說,「心理醫生。我的確需要一個心理醫生。」

  他歎了口氣,鄭梅妹覺得,他的心境變了,他歡迎她了。

  「我離婚了。我是個單身男人。」他悲傷地說。

  「我知道。」鄭梅妹坦率地說。

  「所以你來找我?」他問。

  鄭梅妹原想掩飾一下,以避免有侵犯他人隱私之嫌,可她立刻又感到沒有這個必要,於是,她直率地說:「也許。」

  「可我也真需要找個人談談,不然,我會憋死的。謝謝您。我可以請教一下您的芳名嗎?」

  「鄭梅妹。」

  「好媚人的名字。」

  他又不說話了,像是一時間無從談起。

  「你很愛你的前妻?」鄭梅妹在誘導他了。

  「是的,很愛。」

  「所以,離婚對您是件很痛苦的事?」

  「是的。」

  「並且,你很愛你的女兒,小黛。那是個非常可愛,既聰穎又乖巧,既聽話有善解人意的小女孩。」

  「對。你怎麼知道?」幾乎是脫口而出。隨即便是一聲笑語,「我又問了。」

  「所以,你渴望重修舊好?」

  夏雪一直在聽。

  聽筒裡聽得非常清晰,包括他的一聲歎息。她很感動。哪怕是僅僅為了她的前夫那句「是的。」她也想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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