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女人(18)_鈕格格

十八

　　家瑩說他們廠子徹底完了，每人分一堆產品當工資，推銷不出去，東西就是你的。她在大街上擺一個月地攤還剩一多半，想找單位好的朋友幫忙推銷推銷。

　　我給她倒杯開水，一面安慰她，一面看她帶來的產品--高級衛生巾和衛生紙。家瑩說知道我們公司效益好，把最好的產品帶來了。我問問價格，感到不菲，比我平時用的高出一倍，但仔細看看，品質確實好。

　　塞給家瑩幾張報紙讓她等著，我則挨個處室找人。小喬說你跑附近的，我給遠處打電話。幾分鐘時間來十幾個人看貨，但買的少，說品質好是好卻貴，這種東西用這麼好的不值。我有點著急，主要替家瑩著急。張素紅說我給後樓電視臺的小丫頭們打電話，她們講究。果然一會兒工夫，四個花枝招展、青春逼人的女孩嘻嘻哈哈進來，看貨後說比商場賣得便宜，每人拿走幾包。看看再找不到誰了，我說我買幾包，拿出一百元買了十包，素紅、小喬各拿十包。這時大包裹裡還剩六包衛生紙和五包衛生巾。老科長和王富貴拿過衛生紙說這個我們要，我把剩下的衛生巾攬過來說這個我也要。家瑩伸手攔我說別這樣，已經很好了，剩點我帶回去。我說別，我要送給妙伽。家瑩鬆手了，我看出她很感動。

　　我問她有沒有找妙伽，"她神通廣大，不成問題。"我提醒。

　　"去過幾次，哪裡抓住她的影，她太忙了。"她說。

　　送家瑩走的時候她忽然說："鐘晴對不起，欠你的錢……"

　　我明白了，她是指幾年前借的那三百元錢，忙說不要再提，就算我給孩子的，你再放在心上我就不跟你好了。她笑笑，握緊我的手。

　　回到辦公室，我一抱拳說："各位，謝了。"老科長說："謝什麼，又沒幫你。"小喬另起爐灶問："你們說，電視臺那四個丫頭哪裡比我強，是模樣比我俊還是嗓音比我好，憑什麼她們在電視臺風光無限，我卻糗在陰暗角落不見天日？我為什麼不能去當主持人？這個世界還講不講點道理？"王富貴說："照我看她們都不如你，你去當主持人准比她們強。"老科長說："有空多看看這方面的書，今年年底進行人事制度改革，到時從上至下一律競聘上崗雙向選擇，沒准你能爭過她們。"

　　"真的嗎？"小喬一雙大眼睛熠熠生輝。

　　"真的！"我們一齊說。

　　"哇噻！"小喬大叫一聲就地來個單腿芭蕾旋轉，緊接著快樂的小曲飄滿全屋。

　　2月21日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電視臺一個叫雨的女孩給我打電話，就是昨天買衛生巾的四個女孩中的一個。事後小喬說她就是有線台的當家花旦、最著名的節目主持人夏無雨。雨因模樣漂亮聲音甜美上鏡率最高，知名度最大，人氣最旺，全公司沒有不知道的。我不住公司住宅，沒安公司閉路電視，對雨及她的節目不知曉，但由於在一個大院工作，偶爾在食堂等公共場所見面，她又格外搶眼，我對她還是有印象的。

　　我說有事嗎，雨？

　　她說聽素紅姐說你丈夫在國外留學。我說是的，在美國。她問你什麼時候去，我說沒想過，短時間內不去。為什麼不去呢？美國多好啊。我說條件不成熟，現在不適合去。她說有老公在那邊你可以辦陪讀啊，申請不下綠卡還可以黑在那，別人想去都去不了，你有條件卻不利用多可惜啊。

　　我笑了。

　　幾乎所有知道天賜出國的女人都羡慕我，尤其是年輕女人。她們說鐘晴你命真好真有福，老公不但出類拔萃一表人才而且出國留洋。言下之意出國留洋就有了光環，有了保障，有了財富和光明前途，一句話成功了。我從不去分辯什麼，她們說什麼我聽什麼問什麼我答什麼。她們問我他在國外好嗎，我就說很好；問我現在幸福嗎，我就說很幸福；問什麼時候出國，我說快了。真的，我不想破滅他們，既然他們有這個理想，認為國外是天堂，我就成全他們讓他們把夢做下去好了。何必打碎呢，就像宗教，你可以不信，但不要妨礙別人去信，因為心裡有個信仰，總比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強。

　　我說雨你想出國嗎？她說想，做夢都想。我說國外不一定好，有能力在哪都能發展。她說不一樣，絕對不一樣，國外就是好。我說你這麼年輕漂亮可做的事情很多。她說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出國。我"哦"一聲沒再說什麼。她說該想和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努力一年仍沒出去，去美國太難了。我說你需要我做什麼嗎？她說過幾天我去找你。

　　放下電話王富貴問我將來有什麼打算。我說太遙遠觸不可及。他說你可以先想想嘛，將宏偉藍圖粗線條、大輪廓地勾勒出來。我說我哪也不去這裡最好。他說你不想去人間天堂--美國參觀參觀享受享受？那裡可遍地黃金啊。我說那條路那麼窄我就不跟他們擠了，另外我這身體享受不了天堂我有恐高症，再說黃金怪沉的拿著累。

　　"可是鐘晴，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做點什麼，你喜歡的。"我知道他又惋惜我的"才華"了。

　　我說給你講個故事吧。

　　孔子有弟子三千，賢人七十二。這些人都是"活雷鋒"，在亂糟糟的春秋時代努力做好事。做好事分兩種：一種像子貢、子路那樣，積極地實踐，努力地奔走，想做點事情，忙做官，忙外交，忙生意，忙於改變世界。這是做好事中的行動派，孔子本人就是這夥的。另一種像顏回那樣，躲在破巷子裡哪兒也不去，整天思考人生的意義，有個窩頭吃、一瓢清水喝，就樂呵呵的了。這是思想派。思想派算什麼做好事？對社會有何貢獻？孔子認為，世道這麼亂，一個人待在屋裡不出去添亂就是最大的德行。所以在三千弟子中，孔子最喜歡的就是顏回。

　　你可能要問，顏回他究竟做了什麼？都像他那樣有什麼意義？

　　孔子說，都像顏回那樣，也就不需要做什麼了。

　　講完故事，我拿眼睛看他，他就呵呵笑，是那種很懂我的笑。

　　2月28日

　　我會教孩子永遠都記得感恩、報答、善良、誠摯、無私、寬容、奉獻……這些字眼

　　我會教孩子永遠都記得愛

　　相斥不如相愛，抱怨不如報恩

　　給胡大嫂打電話問工作感覺怎麼樣。她說鐘老師俺的感觸真深啊，以前俺以為俺就是窮人，但俺吃得飽穿得暖心情好有盼頭，到醫院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窮人，他們真窮啊。前幾天有個女孩頭上長個瘤子大得嚇人，大夫讓開刀，家長不同意。他們沒錢開不起刀，孩子疼得直叫喊。俺這揪心啊！你說哪個孩子不是爹媽的心頭肉，他們要有一分錢還能不給孩子治病？這不窮得治不起嘛。還有個老人，骨瘦如柴孤零零一個人，打著吊瓶不吃不喝，錢拿去吃飯就不夠打針。最可憐的是一個小夥子，外地來打工的，讓汽車給撞了司機逃跑了，那滿身的血啊！路人給送來，沒人交錢醫生不給治，那小夥子就被扔在走廊裡沒人管。俺心想醫院咋這樣啊，哪能見死不救呢？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