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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你準備采800CC?」瑪麗說,「她要是沒命了你也就等著被少爺挫骨揚灰吧。」

  約翰醫生沒理會她,繼續幫助沒有知覺的病人做屈伸運動,冷靜地等待血袋被灌滿。走廊上突然傳來護士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醫生才說:「幫她翻身的人來了,怎麼辦?」

  瑪麗皺著眉,拔槍在手走了出去。

  「真是個惡毒的女人,不過我喜歡。」約翰醫生摸著下巴,第二袋血液也灌滿了。他取出第三個空血袋,猶豫了片刻。

  病人身上掛滿輸液管道和測量儀器的接管,電子儀器螢幕上的心跳開始加速,血壓降得很低,醫生最後忍痛決定放棄,把兩袋血液珍而重之地放入保溫箱裡,又從中取出兩袋早已準備好的全血,掛上吊瓶架上給她補充流失過多的血液。

  瑪麗回來的時候,身上半點血液也沒染上,而且剛才也沒有聲音,顯然她沒有殺人滅口。約翰醫生感到很驚訝。

  瑪麗知道這變態在想些什麼,不耐煩地說:「槍的作用有兩條,第一,拿槍和別人講道理;第二 ,講不通道理就崩人。剛才我只是適用了第一條。」她把手槍在手指上旋了幾轉,對準床上的人。很想扣下扳機,不過還不是時候。她不無遺憾地把槍收了回去。

  約翰醫生取出手術刀,又在李鷺身上削了一小束頭髮,腳踝上取了一小片皮肉組織樣本。他儘量削得很薄,但傷口畢竟是傷口。因為失血太多,滲出的基本是淡黃透明的組織液,不知道要多久才會凝固癒合。

  他隨手橫貼了三片創可貼上去,就小心翼翼地看顧手中的組織樣本去了,把那片連著肉的皮膚夾在玻璃片裡,滴上培養液,一同存入保溫箱內。

  「每次看到你這麼做都覺得你是個變態。」瑪麗說。

  「皮膚、血液、體毛,這些都是我可愛的孩子。」約翰醫生回答。

  「你先下去在車裡等我。」

  「不是找管家安排客房?」

  「你想在這裡住多久,度假?我現在就去找少爺,天亮前必須一同離開。」瑪麗對留守門口的兩名保鏢說,「把她提到車上等著。」 只要有她在,不怕白蘭度不跟著走。

  【惡魔橫行之夜】

  黑夜是罪惡橫行之時。

  從動完手術出來,李鷺很快就醒過來了。然後她感受到了旁邊那個男人的存在——白蘭度?阿基斯。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和他說話也是一種恥辱。白蘭度褻瀆了一段過去,所以李鷺要用有生之年做一個了結。

  其實從清醒開始她就覺得餓了,然後在心底詛咒這倒楣的命運。她自己做的就是這一行,當然知道自己消化系統被子彈穿透,將有一段時間不能進食,以免感染創口。

  自從經歷了毒品的洗禮,她的大腦和神經產生了不錯的耐藥性,大多數麻醉製劑對她起的作用有限。麻醉效果過去後,神經系統很快就對身體所受的傷害做出了真實的回應。但是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

  經歷了那樣的痛苦之後,沒有什麼是不能忍耐的。

  她能夠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軀體,柔軟的,無力的,就連來幫她翻身的護士們也看不出她意識已經清醒的事實。

  每天白蘭度會有大部分時間不在她的身邊,但依然會頻繁地過來看她。李鷺感到胃部在抽痛。

  這裡環境很好,空氣清新陽光充裕,日升日落都看得很清楚。每天早上,陽光會從東邊視窗照入,上午九時,護士或是白蘭度,會準時地合上百葉窗。

  環境好有什麼用?有那個男人在身邊轉來轉去,照樣會胃痛!況且還不能吃飯!

  李鷺快要抓狂了,隨著饑餓的加劇,她感到自己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自己隨時有跳起來暴走的可能。真的是瀕臨崩潰,她想。

  李鷺開始懷念楊的水果冷盤和英式調酒,附帶地想念楊,又順帶地想念Z。

  毫無疑問,Z是潘朵拉裡面與她最能談得來的人,她們聯繫並不多,可是如果出任務,Z毫無疑問是最強大的背後支援,而她則是最堅韌的前線戰士。

  那個奇怪的女人能夠時刻讓自己保持在開心娛樂的狀態,以娛樂的態度參與任何工作。

  Z曾經說過,遇到倒楣的事情就要想想開心的事情,遇到一件倒楣事就要想一件開心事,否則會吃虧。

  楊當時也在場,他該死的到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麼不想開心的事會吃虧,那個男人壓根就不知道女人的邏輯不可理喻,尤其是Z這種外星生物的邏輯根本就是沒有邏輯。

  當李鷺開始認同Z的這個觀點的時候,她知道自己離外星生物也不遠了……

  白蘭度又來了,她能夠感覺得到。對於那些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記的人,她有著超乎尋常的感應力。他站在窗臺邊,望著初升的朝陽,背影顯得寥落。

  他的氣息如此靠近。

  李鷺想起巴甫洛夫的那條狗。她這樣的狀態也算是與那條貪吃的狗一個樣子了。在實驗室的那三年裡,白蘭度曾是她的老師,是她心目中崇高的偶像。學院裡再沒有一個老師的講課能比他精彩,也沒有哪一個研究員做實驗的手法能比他乾淨俐落。他們在一起從事共同的研究,他將知識傾囊相授。

  州立大學裡,圖書館、草坪、實驗室,到處都沾染了他們曾經共度的時光。洋溢著夢想與自信的浮光掠影,充實了曾經的那段回憶。

  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一切,到現在,她還會在實驗室裡從事著藥品研究,也許因為徹夜不眠地熬論文而不得不戴上近視眼鏡,也許在學術界裡也會有了一些名氣……

  是這個人,給了她夢想和快樂,又親手剝奪了一切。

  李鷺很沉靜,從戒斷症裡開始進入恢復期的那段時間,她還是被楊成天束縛在金屬架床上。所以足夠她想通很多事。

  沒有了學位,沒關係,當手藝傍身,一紙文憑算是個屁。

  沒有了夢想,她可以改變夢想。上帝不曾規定人生只有一個夢想。

  沒有了白蘭度……

  從那場災難中蛻變出來的,或許真是個惡魔也說不定。

  因為被毀滅到一無所有,所以不再害怕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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