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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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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元元推推陸領:"行了,今兒你去小臥室睡吧,我跟我姑娘嘮嘮嗑。" 陸領毫不猶豫地抬腳就走,對著伍月笙那張臉,他已經快站不住了。 程元元看伍月笙不尋常的表情:"有意見啊?" 伍月笙搖頭:"沒意見啊。"我看你能在這兒當幾天燈泡。叫住落荒而逃的那只,"我早上沒去醫院驗孕。" 四道目光筆直地射向她。 程元元再會作戲也控制不住嘴唇發抖:"你有……什麼反應了嗎?" 伍月笙殘忍地欣賞著兩人驚恐交加的表情,煩惱地說:"嗯!早上總是吐。"仰脖問陸領:"我以前沒這毛病吧?" 他垂著頭:"明天我陪你去醫院。" 伍月笙很想提醒他,你那副德性太不夠喜悅了。最後只是漠然道:"用不著,我下午來事兒了。"說完起身沖進衣帽間,重重地合上拉門,把自己和那兩位忍到內傷也要將她封閉在幸福港的偉人隔離。 一整夜,兩間房,三人輾轉,四更難眠。 程元元一動不動地蜷曲著,被壓著半邊身體微微發麻地疼痛。她知道伍月笙沒睡,因此更加不敢出聲。她不能同她說話,只要一開口,辛苦的武裝隨時都可能崩壞。 伍月笙大大方方地不睡,但她沒有心情告訴身邊裝睡的母親,用不著連呼吸聲都要控制。 另一間房的陸領,則是乾脆開了檯燈,叼著煙側臥在床上,一手枕在腦袋下,一手舉在眼前,無意義地想遮住桌上的明亮。可擋得住燈,卻擋不住光在指逢中透過,手是一道巨大的陰影,鉑金戒指的亮度似乎比燈光更刺眼。 伍月笙伸出左手,在極弱的光線中,久久地看著無名指上的婚戒。她很滿意這戒指,說雖然樣式老土,可總歸是頂級首飾牌子。 陸領縮回手,半握拳對著戒指輕輕發笑。他就知道,送她東西,摸不清喜好,就挑最貴的准沒錯。 伍月笙哼笑,那呆子現在很懂怎麼討巧,不像當初那麼腦殘,竟在大街上隨隨便便讓女人開價,之後再遇著她,又主動說去陪著修車,成心讓人往歪了想。 陸領心想,那傢伙現在好哄得很,不像以前那樣渾身是刺,看全世界的男人都動機不良,開口就能把人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再不高興了一杯涼水潑過來。 她雖然有時候擔心挨揍,但是其實一開始就知道他這人沒壞心眼。被她引誘的那一夜,他待她溫柔得像聖賢一樣,以致她回想起來都隱隱作嘔。 他雖然有時候被氣半死,但是竟然每次都能找到理由讓自己檢討。她長了一張最惡毒的嘴,連被他壓在床上都不忘罵人,非逼得他以暴制暴。 他很怕麻煩,但也很有擔當。她到現在還能記得那天,他說:"結婚吧。"一張魯莽的莊重的臉,無端端地讓她眼圈發酸……兩人頂著雨領出結婚證,好奇的孩子一樣躲在車裡研究,她沒忽略那時他臉上的喜悅。因為他高興結婚,她也跟著高興。後來想起來都不知道為什麼那麼興奮。 她只越來越明瞭,對李述是一種迷。紋身的時候太疼,她不甘心就那麼忘記。但是六零,與他緣於謊言的婚姻得以繼續,對他不知不覺的依賴,為他莫名其妙的擔心,她以為只是初夜情結。直到剛才,免提裡模糊不清的對話,一個不堪示人的真相,讓她知道這輩子可能再沒辦法跟他做夫妻,眼淚幾乎沒有任何預警就掉了下來。才知道重要的是這個男人。 有時候想想,自己的脾氣算是壞得沒治了吧,難得遇到個比她脾氣更壞的,更難得的是兩人到現在還活著。一直活著,一直在一起,多不容易啊。 她極度自私,不過是種自我保護。他沒忘了被騙稱懷孕時,她說:"我想生這個孩子。"落寞的堅定的表情,讓他不忍直視……兩人總是一言不合就急頭敗臉,其實再難聽的話,她罵也就罵了。他只是不想她隨便說出來離婚,那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氣得他欲癲欲狂,差點就失手捏死她。 埋伏有一回問他:你喜歡她什麼呀?就因為漂亮? 陸領答不出。 他們都看得出他喜歡她,他也從來沒瞞過,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再說不喜歡幹嗎娶她當媳婦兒?至於漂亮什麼的,伍月笙如果奇醜無比又怎樣怎樣,這種問題沒勁。他沒想過喜歡她什麼,不喜歡什麼。在他看來,她和那張臉、那副身子,還有她的虛榮、壞脾氣、死彆扭、沒心沒肺,天生就是一體的,他想要就是全要。吵得最凶的那次,他怪她不懂替他著想,可氣過了回頭想,若懂得那些,又哪還是伍月笙?她本來就是這樣,他也不想讓她變成別的樣。你不喜歡蘿蔔就放下,有兔子會吃。為什麼非得怨人家蘿蔔不是蘋果? 陸領夾下燃盡的煙掐滅,煩燥地關掉檯燈,黑暗鋪天蓋地,可也不過一瞬,景物又慢慢呈現自己的輪廓。沒有什麼力量可以粉飾一切吧?他說會想辦法解決,只是第一時間穩住程元元,無論如何不能讓伍月笙知道。 這麼久以來她想到素未謀面的爸爸都很矛盾,一方面肯定是希望能見到,另一方面,又希望人已經不在世,否則就沒有理由來原諒他拋棄了她們母女這麼多年。如今要是以這種身份出現,她會受不了。 哽在喉間的不安的痛楚,強大得振動聲帶,陸領不得不攥了拳堵在唇上,才能阻止聲音逸出嘴唇。他無能為力,卻必須要為她做些什麼。翻身起來拉開窗簾,放進的滿屋銀光,像是她偶爾陰鬱的神色。 她說:行星總是走。其實恒星也走。所以恒星也不恒,沒有什麼東西永遠停在原地兒。 他發現,一個人的時候,她特別會胡思亂想。 他說會想辦法解決。 找第三者把她氣走?伍月笙冷哼,除了佟畫,還真沒見過哪個女人敢接近陸領。隨便找埋伏借一個來?他覺得她會相信嗎;她要是信了……那女人可就危險了。 不過她很懷疑那個缺心眼兒的想得出這麼簡單易行的辦法不。 伍月笙酸澀的眼睛拼命張著,微微扭頭看向窗外,今天肯定看不見星星,月光連窗簾都穿透了。是個滿月,清亮如他的眼,偶爾會精明地偷窺別人的心事。 他說:你別一天淨胡思亂想,沒人不要你。 她發現,他不在旁邊的時候,她真是很會胡思亂想。 所以,別反悔,六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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