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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他們從見面到最後,不過短短幾個月,那種學生時代的愛情多盲目啊,眼裡就只有他這個人,不懂去問他家裡的事,他也很少提。一直到要離開,也只說父親要送他去留學,他無論如何不能不去。

  而她賭著氣的任性,想著是他的孩子,就應該要生下來。可是太多事,她都忽略了。陸姓並不常見,在看到結婚證上陸領的名字時,心裡其實有過不安,隨即嘲笑自己太敏感。

  都忘了世界上好多事就是無巧不巧。

  陸領踱到床邊坐下,一根煙在手裡捏了半天,才想起點火,慌慌張張去拿打火機,碰翻了水杯,半杯水全灑出來,從桌面線狀滴落到地毯上。水杯在桌沿慢慢滾動,他只是看,直到它落地,發出悶悶的墜落聲。陸領笑起來:"不對不對,我大爺家不是九馬山的,我哥怎麼夠得著跟你當同學?你認錯人了吧七……"最後這個"嫂"字倉皇地消去尾音。

  程元元猶豫著開口:"別告訴伍月笙……"

  "別讓三五知道這事兒。"陸領與她同時開口,但語氣卻更加急促。他彎腰揀起杯子,又抽了紙巾擦著桌面的水跡,不看程元元,只默默地收拾自己家,低聲說道:"那次我自己去立北找你,說想和三五過下去,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要求我什麼?"

  程元元焦急地:"但是現在怎麼可能……"

  她也知道這樣對陸領不公平,但她只能這麼陰險。無法想像伍月笙知道真相之後,對她這個母親會怎樣的鄙夷。

  陸領只是說:"我答應你了。你說不管發生什麼事,只要三五還要我,我都不能離開她。"

  屋內一片死寂。

  他答應了,程元元記得,他坐在她面前,很慎重很艱難地抉擇了好一會兒,然後告訴她:好吧。很勉強的,但還是答應了這個過份的要求。

  她那時就知道,這兩個孩子以後再如何吵吵鬧鬧,不會輕言分開。

  是她一手促成的感情,她把兩個人粘到一起,現在又要求他們分開。他拒絕,她要指責嗎?要教育他們這是亂倫?

  陸領說:"現在我想反悔。"

  程元元訝然抬頭,看見那張年輕卻了無生氣的臉。

  "別跟三五說,"陸領聲音很低,但很堅決,"我想辦法解決。"

  想反悔呀……

  伍月笙撇著嘴,把手機從耳邊移開。看著螢幕上通話計時的顯示--呵,難怪電池都熱了,害她手心冒汗。

  問題複雜了,那個人,她要叫爸爸,還是要跟著丈夫叫大哥呢?難怪法律上不允許近親結婚,這麼排輩很麻煩的。

  喧鬧的酒吧裡,人群三三兩兩各自廝混著,相較手持酒瓶圍著背投看比賽的那群,吧台轉角上的這幾個就安靜得多了。伢鎖平時是以好脾氣著稱的,但在聽到佟畫的話之後,也實在很難不動聲色:"然後你就跟她去做頭髮了?你真是賊膽子。"

  埋伏幸災樂禍:"等六零揍……揍你吧!"

  佟畫急得跳腳:"你們就知道六零六零,那三五說不去,我拉得動她嗎?"

  想想也是,伢鎖伸手拍拍女友委屈的小臉:"她要是真懷上了怎麼辦?"

  佟畫嘻嘻一聲,小狐狸尾巴露出來:"反正我最多是幫兇,六零埋怨我也得先過三五那關。"

  埋伏也露出老狐狸的笑容:"放心,三五要真有了,六零就記不起……起來找你算……算帳了。"

  佟畫也同意埋伏的說法,不過她更相信伍月笙沒懷孕:"懷沒懷孕她自己最清楚了。她說等戒了煙再要孩子的。"

  另外兩位相對驚訝,埋伏給伢鎖打個眼色,伢鎖哄著佟畫問:"她真這麼跟你說的?"

  佟畫橫他一眼:"要敢告訴六零,我跟你沒完!"又抬頭威脅對面那個胖子:"說不定三五一來氣又不要了,到時候六零隻會怪你放假消息。"

  埋伏乾笑,拎一打啤酒去跟哥們兒看球了。

  伢鎖則顧左右而言它:"哎?三五哪兒去了?"

  伍月笙趿拉著拖鞋直接奔臥室去,程元元沒在,電話免提燈還亮著,連忙伸手按下,力氣盡失地撲倒。

  陸領跟進來問她:"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伍月笙動也不想動,在床上趴出個不修邊幅的大字型:"嫌我回來早了?屋裡藏人了咋的?"

  程元元從衛生間出來,甩著手上的水珠道:"你這孩子一天不知道咋呼好了。"

  陸領捏著僵緊的眉峰:"你才知道啊。"

  伍月笙翻個身坐起來,做作地歎氣:"屯子出來的,就這樣!你怎麼黑燈瞎火的還過來了?"

  程元元說:"把我車換回去。"

  陸領也說:"送車來的。"

  呵,還真齊刷!伍月笙切一聲:"我又不能賴著不還。"再狐疑地看著陸領:"你激動個屁啊?"

  陸領語塞。

  程元元笑道:"都像你呢,專撿貴的。人自己挑的車當然寶貝。"給陸領一個安心的眼神,她再鬼,也想不到那麼多。

  陸領松一口氣:"嗯。"

  伍月笙眯眼,拼命裝著看不懂,悄悄罵:真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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