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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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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在哪兒看電視? 我:球臺下麵放倆凳子。 豬:來客人沒有客廳怎麼辦? 我:進臥室。 豬:坐哪兒? 我:上床。 豬:沒有乒乓球台你會死啊? 我一字一頓:你會死! 從拿到鑰匙的那天起,圍繞裝修產生的大小火拼與肉搏就紛至遝來。從前,我就是換個腦袋也想不到,原來一男一女的裝修過程是如此富於戲劇性,比電視裡的情景喜劇生動多了。 「買個藤編搖椅,放客廳陽臺上,喝咖啡曬太陽。」豬喜滋滋地說。 「首先,陽臺尺寸不支撐你的白日夢;其次,鑒於冰箱無處安置,我決定把它發配到陽臺。」 「那搖椅放臥室的陽臺上。」豬堅持。 「如果你覺得頭上晾著滴水內褲喝咖啡是件浪漫事兒的話就行。」 「知不知道這時候你特別難看啊?」豬皺著鼻子鄙視我。 鄙視歸鄙視,兩個陽臺,最後一個放了冰箱,一個做了儲物櫃。 我當然知道搖椅浪漫,但更知道雜物因為找不到藏身處而俯仰皆是,是多麼可怕的邋遢情形。荒誕的建議層出不窮,比如,豬說:「把紅酒架子倒著吊在櫥櫃裡面,這樣省地方。」說罷臉上頗有得意之色,認為自己英明神武,蓋世無雙。我想像著紅酒們像蝙蝠一樣懸掛在煤氣表上方的情形,甚覺不靠譜,於是做認真狀,「不如直接倒吊在天花板上,一般人偷不走。」豬竟然也很認真地想想,「要是紅酒瓶子掉下來而我又正好從下面經過,咦,好恐怖的空襲!」說罷還打個冷戰。 相比起來,外遇這回事真是太陳詞濫調了,折騰來折騰去,跳不出你愛我我不愛你,我要走你要留,兩敗俱傷或者一方慘勝,僅此而已,哪裡比得上裝修花樣翻新,出盡百寶? 櫃子的顏色、床的高矮、床頭櫃上要不要玻璃、書櫃下面究竟要幾個抽屜、鞋架子到底用橫隔板還是斜隔板、開關的位置是否要移十公分、電視機的尺寸、窗簾的預算,統統有幸成為我們戰爭的導火索,真正一地雞毛。 有時候自己也覺得荒誕:生命的確沒意義,分分秒秒都浪費在這樣瑣碎的事情上。後來又安慰自己:儘管瑣碎,還是比決定要不要打伊拉克之類的大事幸福多了,於是心理平衡,一鼓作氣地接著吵。 此時你會發現,在裝修的時候,倆人前半輩子學會的虛與委蛇的溝通方式統統失效,所有問題原來都可以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解決:吵。 但小吵怡情,大吵傷身,吵而不氣,方是此間正道。 雖然倆人都墨守此規矩,但劇情也有出乎想像、沒法控制的時候。 比如,豬竟然異想天開地打算用探照燈般的射燈當做客廳主燈,理所當然地遭到了我的奚落:「你想讓咱們家變成影棚還是審訊室?你這頭沒品位的豬!」 「這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有品位沒房子的多了,也沒見你換一個啊!」 「貧賤夫妻百事哀,我巴不得用金磚把設計師砸暈,誰稀罕拿著卷尺和計算器滿世界灰頭土臉地跑?」我指著路邊嶄新的奧迪道,「明天我就換個更有錢的。」 「就你還奧迪哪,奧拓還差不多。」豬鼻孔朝天。 所有的涵養功夫此時灰飛煙滅,面前只有兩條路:拍案而起或者拂袖而去。我選前者,於是爭吵層次瞬間從燈具升級到人格。 誰說裝修沒有殘酷的一面? 為外遇吵鬧,還可以把全部責任都推給狐狸精,吵來吵去原來倆人都純情如處子,犧牲精神則直追羅密歐與茱麗葉。 為裝修吵,不但雞零狗碎毫不浪漫,且純粹是內部矛盾,怨不得別人。 吵的次數漸多,透過無窮無盡的鋸末、地板下腳料與油漆桶,發覺對方原來青面獠牙、頭上長角。最慘的是沒有第三者好埋怨,自己又永遠不會錯,因此只有解釋成「遇人不淑」,千錯萬錯,都是不淑之人有錯。 對方管得緊,便想:「他為什麼不能遷就我?事事尊重我的意見?」對方 管得少,便想:「兩個人的事兒我一個人辦,他還諸多挑剔,分明是不在意我。」 若總是意見相左,則懊惱:「這個人的品位著實太差,脾氣又急,油鹽不進,真正可氣。」 所有社會問題,歸根究底都是人性問題。 吵來吵去吵到疲憊,誰不是愛自己更多? 樂觀主義者和悲觀主義者都看得清本質,二者的區別僅僅是:一個積極嘲笑自己;一個積極挑剔別人。 好在我和豬最後都下定決心做前者,閉上一隻眼睛,必要時閉上兩隻眼睛做夫妻。人至察則無徒,我們都是凡人,我們最怕寂寞,樂得在吵吵鬧鬧中生動地度日。所以,裝修之時,懂得發笑,簡直像會數人民幣一樣不可或缺。 朋友五月的老公給她打電話說:櫃子送來了,顏色好像有點兒不一樣啊。 五月回家一看,訂的白櫃子換成了半黑半白的櫃子。牆紙送來了,又給五月打電話說:顏色,好像有點兒淺啊!等五月回來一看,預定的紫色牆紙竟然成了白色,何止淺一點兒? 另一女友,打發老公去買一根窗簾杆,該老公無視滿屋子的白色系,硬是買了根棕黑的杆子回來,釘在雪白的牆上,壯觀如東非大裂谷。 一日豬感慨:原來裝修這件事,是需要系統規劃、分步驟實施的,我倒可以編個家庭裝修程式,就怕沒人會用。 我歎氣:裝修是系統工程,執行者最好具備Windows功能,多個視窗同時運行。但我自己就是個Dos,一次就能開一個視窗。 豬笑拍著我的肩:你連Dos都不如,最多算個Linux。 笑別人的時候尚能自嘲,可見我倆德行不壞,湊合著過個十年八載起碼不成問題。 朋友問我,你們家到底什麼風格? 我說:沒風格。 能有什麼風格啊,我要實用,豬要浪漫;我要現代極簡,豬要溫馨懷舊。 一路吵來的結果是,既保留了乒乓球台,又在牆上做了個電視保護框;既買了極簡的板式傢俱,又在床頭裝了厚靠墊兒;傢俱如我所願買了楓木色,牆面卻向豬讓步,保留了猶如失憶般的白;牆上釘著CD架,也釘著紅酒架子——像威士卡與麻醬般風馬牛不相及。 正如一段外遇之後的夫妻談判:你可以出去混,只要不太過分;你未必要每天在家,但週末例外;你可以送別人禮物,但工資務必要交回家;你怎麼折騰是你的事兒,但拜託別讓我知道。 日子裡本來很少有純粹的黑與白,我們的日子裡充斥著大片的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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