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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四


  要是在平時,許可證還是喜歡別人誇他兒子的,他也會跟著把兒子的種種不錯複述一遍,但是今天情況變了。不爭氣的兒子和什麼女孩子交朋友啊?那樣的女孩子是能交朋友的啊?而他還有口難說。

  許可證對老劉的誇獎,心中有氣,脫口而出,屁!

  許可證脾氣突變,讓老朋友老劉一時摸不著北了。老劉說,你家小江跟我請假,說要到蘇州玩幾天,我還以為你們一家三口都去了呢。

  許可證看著老劉幸福的三口之家,說,我們那一家三口……許可證心頭一酸,沒說下去。

  老劉說,你有事吧?

  許可證說沒事。

  老劉說,我想請金中華坐坐,喝杯酒,他最難受了。

  老劉又說,你說張田地怎麼搞的,把事情弄成這樣,這讓李景德和金中華怎麼處事啊?本來都是要好的朋友,一下子就變成上下級關係了。

  許可證說,老劉你不要操這個心,不能怪張田地,事情怎麼會是這樣,連我都說不清楚了,你……你慢慢你就知道了。

  告別老劉一家三口,許可證走在大街上。心想,不回家也不對,事情已經發生了,總歸還要面對啊。可如何面對,這事在他人生經歷裡還沒有遇過。甚至他連聽說都沒聽說過。他自己嫖過的小姐,居然是兒子的同學,說不定還是女朋友。如果真他媽的是女朋友!他媽媽的!許可證腦子都大了。

  許可證在大街上又毫無目的地走一陣,像一隻沒頭蒼蠅。他悄然走進一家襪子店,木木地想想,實際上他什麼都沒想。他在一家化妝品商店門口站站,又在一家女性專賣店門口望望,後來他居然走進一家銀行營業廳,可他又不是要取錢,弄得銀行保安注意他好半天。頭暈腦漲的許可證走到了步行街上。步行街上有許多扮靚扮酷的女孩男孩,他們張揚著自己的青春。許可證感覺到眼睛不夠用了。漸漸地,他看到了眼熟的兩個女孩。這兩個女孩在他前面婀娜地扭著腰肢。這不是小美和小會嗎?是啊,不是她倆是誰啊?許可證心裡一驚,她們倆是江蘇蘇的好朋友啊,不是說好她們和江蘇蘇一起上蘇州旅遊的嗎?怎麼江蘇蘇走了,她們還在大街上閒逛啊?莫非,蘇蘇在撒謊啊?莫非,她們根本就沒上蘇州?或者,江蘇蘇上蘇州了,而她們倆沒去。許可證沒有去驚動小美和小會,而是悄悄跟著她倆。許可證一直跟著小美和小會走到大街上。

  大街上更是車多人多,小會和小美就像泥鰍一樣在人縫裡鑽來鑽去,兩個人的彩色衣衫在他眼前飄忽不定。許可證一愣神,兩個女孩不見了,再一愣神,許可證被一輛摩托車掛了一下,他還沒怎麼反應,就摔倒在地了。大街上刹車聲迅速響成一片。許可證腦子還清醒,他連滾帶爬地跑到路邊。驚魂未定的他,再找小美和小會時,哪有人影啊。小美和小會,真的就像是泥鰍,哧溜不見了。

  許可證站在路邊的人行道上發呆,心裡的疑惑也一點點地膨脹。許可證的疑惑是對的。他感覺到,要出事了,或者,已經出事了,所謂禍不單行啊。只是,他還不知道,江蘇蘇並沒有跟她什麼同學什麼好朋友去蘇州。去蘇州倒是沒錯,卻不是和她的一般朋友,更不是什麼同學,而是和初戀情人相目標一起去的。許可證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他又怎麼能想到這一步呢?

  此刻,在蘇州旅遊的江蘇蘇和相目標,已經跑遍了蘇州的大小景點。他倆都很放鬆,特別是江蘇蘇,不但換了一種心情,也像換了一個人,正貼著相目標的身體,從蘇州市區來到鄉下,在油菜花遍地開放的河岸邊,手牽著手,成雙入對地走在小橋上,這是周莊的小橋,古樸而遙遠。一群表演《擔鮮藕》的老太太,從他們身邊徐徐而過,橋下的臭水河裡,倒映著他們幸福的笑臉。

  江蘇蘇和相目標在蘇州玩了好幾個著名的水鄉小鎮。其間,江蘇蘇接了好幾次許可證的電話,她都快樂地敷衍著。江蘇蘇還說小會小美什麼的。還說買了蘇繡啊,買了香荷包啊,吃了好多蘇州小吃啊。

  許可證知道她在撒謊。但是許可證又能有什麼辦法呢?許可證沒有揭露她的謊言。許可證意識到事情是多麼的嚴重,他已經隱隱聽到婚姻危機的腳步聲了。

  37

  這年的夏天雨水特別多,三天兩頭下雨。

  這樣的雨水一直延續到秋天。秋天在綿綿細雨中,悄然來到了海城。在我的記憶裡,還沒有哪一年的雨水有今年這麼頻繁。我經常在雨水裡走路。被雨水泡透了的落葉絆在我腳下,發出艱澀而沉重的呻吟。

  在雨水裡走路,已經成為近段時間我日常生活裡極其重要的一部分。

  因為我已經無家可歸了。

  我居住的蒼梧社區338幢303室,那套小麥留給我的大房子,被公安部門查封了。我還幾次被公安部門傳喚去說明情況。他們不厭其煩地訊問我。他們問話的焦點是,小麥販賣毒品,我究竟知不知情。回答這個問題,對我來說不成為問題。我當然不知道。但是我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們對我的誠信度老是懷疑。他們就變著法子,反復地問我。我心裡像有一個觸點,每回答一次就被撥弄一次,而且被撥弄得很疼,是那種尖銳的疼。小麥實際上是知道有這一天的。她為了保護我,或者為了不連累我,一直對我守口如瓶。在公安機關不停訊問我的時候,我提出了一個苛刻的條件,我說能不能讓我見一見小麥。他們認為我不夠配合他們而沒有允許。但是他們又問我為什麼要見她。我想想,覺得,見見她,只是我內心的願望,是起碼的人之常情。但是他們也許不這樣認為,也許認為我們會有什麼秘密而攻守同盟。所以,我乾脆說,也不為什麼,為什麼呢?我就是要見見她,要不方便就算了。對方說,也沒有什麼不方便,我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我只好敷衍著說,為了從前……我們曾經是……朋友。對方說,我們可以研究研究。

  但是,研究的結果是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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