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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15

  後來,達生和海馬又多次找過我,不是吃飯就是下棋,都被我拒絕了。

  我還拒絕了別的應酬。包括那些過去生意場上的朋友,他們再讓我去打短工或者突擊什麼工程時,都被我婉言相謝。

  我的心情越來越壞,因為我給小麥打電話,她都一直不接電話。後來,她乾脆把手機關了。再後來,她那個手機號碼成為了空號。

  小麥就這樣,從我的生活中,徹底蒸發了。

  在沒有小麥的生活裡,日子過得既漫長又飛快。

  幸虧小麥留給我一張農行卡,卡裡有一筆數額不小的錢,我可以暫時的衣食無憂。

  和小麥那張農行卡放在一起的,還有小麥的一封信,這是我始料未及的(信和農行卡是我拒絕打短工的主要理由)。小麥在信上也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她只是建議我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她說總是要做點什麼的,如果目前沒有適合的,可以靜下心來,畫點東西,搞點設計,不但對自己有益,增長知識,提高技藝,也是對社會的一種貢獻。我以為小麥會在信上跟我說一些情意綿綿的話,沒想到她這封信就像公文一樣,乾巴巴的,特別是最後的忠告,上升到對社會的貢獻這樣的高度,讓我覺得既可笑又真實。不過仔細想想,小麥的話還是對的,如果我沒有正經事做,說不定我很快就會學壞的。但是正經事情又怎麼能輪到我們去做呢?海馬和達生,哪個不比我優秀?又怎麼樣呢?那就聽小麥的,把我曾經迷戀過的畫畫再拾起來。我雖然早就掂過自己的斤兩,在畫畫上,我不會有什麼出息的。沒有出息就沒有出息,還是畫吧,重要的是一個畫字。不過我還是做了相應的調整,我以工藝畫為主。為此我還到書店去,買了許多這方面的書籍,從理論到作品,從國內到國外,從寫實到現代,我見到就買,撿到籃子裡都是菜,先買回家再說。我一邊讀書,一邊設計,一邊畫。小麥留給我的大房子成了不折不扣的畫室。我還附庸風雅,在畫室上題寫「靜齋」的雅號,在臥室題上「散散居」。我成了一個足不出戶的隱者,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

  在這樣的生活中,我去了趟我在城郊的那間小屋。一來,我要去跟房東把賬結清了,另一方面,我要把我為小麥畫的畫取回來。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情,我沒有在白天去,我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小巷裡的氣味還是那樣的酸臭,我有一種久違了的感覺。亮著燈的那些院落裡,做豆腐的,做涼粉的,烙煎餅的,炕魚幹的……他們都在夜裡忙,因為白天他們要出售這些產品。我原來對他們在這樣的環境裡生產這些大眾可口的食品深感厭惡,現在我突然欽佩他們了,在這樣的環境裡都能生產如此可口的美味,難道不值得我們尊重嗎?這些食品之所以價廉物美,就是因為成本低,他們既是工人,又是總經理、車間主任、技術員、工程師、銷售科長、品質監督員、會計……試想一下,如果把他們搬到正規的車間,再配套上述人員,成本不知道要加多少了,過去說憤怒出詩人,現在說簡陋出效益……是啊,我也應該把畫室安在這裡,說不定也能創作出驚世之作呢。

  我的小屋裡亮著燈——嚇我一跳,誰會到我的小屋呢?

  我謹慎地敲門。

  誰呀誰呀?一個女孩的聲音。

  誰呀?又一個女孩的聲音。

  我去開門……等一下啊。第三種聲音也是女孩子。

  這間屋裡至少有三個女孩子。這就有點意思了。

  我繼續敲門。

  門開了。

  開門的女孩子見是我,一臉的驚詫。

  床沿坐著兩個女孩子,也用狐疑的眼睛看著我。

  找誰呀?

  我是來取東西的。

  取東西?我們可不欠你的,我們才住進來三天。開門的女孩子把在門口,並沒有要請我進去。

  我儘量善良地笑著,用友好的口氣說,是這樣的,我原先住這兒,我是來取我自己的東西的,你們……

  噢——開門的女孩子誇張地噢著,警惕性略有放鬆,,她跟我眨一下眼,有些調皮的樣子,說,你那些破爛都叫房東拿去了,你去找房東要好了。

  女孩子等著我退回去,她好關門。

  我跟她們點一下頭,表示道歉。

  我找到了房東,一個缺了一條腿的殘疾人,他對我的失蹤深感不滿,黑著臉,跟我索要房子空關時的房租。房東以為我會跟他耍賴,當我一分不少地把錢給他時,他又笑了,這才退還我那堆東西。我從我那堆破爛裡,只撿回了一捆畫,把餘下的被褥,送給了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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