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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那就說好啦。你過兩天不是要到我家玩嘛,我讓她也過來,保證你一看就上心了,你就偷著樂吧。

  江蘇蘇像是辦了一件大事,快快樂樂地走了。

  我是來書店閒逛逛的。這家書店和店名一樣,比較先鋒一些,我經常來逛,經常在美術櫃檯前翻一陣書,翻各種國內的國外的畫冊。我只是喜歡翻,不大掏錢買。一方面居無定所,買也沒地方放,另一方面,還是口袋裡缺錢,而且畫冊又賊貴,一本書夠我幾天生活費了。但是我挑了一本西方現代油畫圖集,有多幅人物肖像,對我現在創作的油畫會有所幫助。我就咬咬牙,跟自己說,買下。

  一本書七十八塊錢,確實太貴了。我好久不買書了,買下這本書,出門就後悔了。我給小麥打電話,跟小麥說了買書的事。小麥的電話這回很順,一打就通了。小麥聽說我買一本書,她說她也好久不買書了,有時間真想逛逛書店,狂買幾本。我說那就來呀,我陪你逛一會。她說今天就算了。我問她最近忙什麼。她說還能忙什麼,在家看片子。我一聽,有門,便約她晚上出來吃飯。她不肯,說跟別人約好有事,說改天吧,改天再請,誰請誰都一樣,然後就掛斷了電話。她在掛電話之前,我聽到又一部電話鈴響了。小麥大約是很忙的。我沒有問她忙什麼,也沒有問她跟誰約會。我們的關係還沒到問她這些的時候。但是我心裡有些醋意。

  我帶著滿心的醋意,設想著跟小麥以後的相處以及我們可能會發生的關係。這樣的設想,會讓心裡無端地熱情起來,欲望之火隨即被點燃,妄想著豔遇馬上就能出現。就是在這當兒,我意外地碰到了小芹。小芹身穿品質低劣、色彩花哨的衣服,我還看到她露出一片光潔的、玉色的酥胸。天氣雖然不是很冷,但是這樣的裸露,還是別出一格的。另外,她急急的樣子,和我擦肩而過時的目不旁視,並沒有發現我,大約急於辦什麼要緊的事吧。

  她是張田地的人,那天和許可證的表演很不錯。我覺得這孩子挺有意思,很聽張田地的話,她的忸怩作態,讓許可證都上心了。她急忙忙幹什麼去呢?怎麼沒坐張田地的車?張田地也太苛刻了,那麼有錢,讓她穿這麼俗的衣服。我忍不住又回頭看她一眼。她的身影,在晚霞照耀的馬路上很顯燦爛,這時候的小芹,也許是真實的小芹吧。鬼使神差的——我是說鬼使神差,我轉回身,小跑幾步,跟上了小芹。

  我也不知道要幹什麼,跟著小芹走了兩條街,在華燈初上的時候,她走進了蒼梧綠園。這時候的女孩,不是上飯店,就是回家,或跟朋友約會,她上蒼梧綠園幹什麼呢?如果不是約會,她完全沒必要在天黑的時候往免費公園裡跑的。那麼她跟誰約會?冥冥之中,我覺得我的跟蹤要有點意思了——如果這個叫小芹的女孩不是張田地的人,不是和許可證有那麼一回(我們親見的一回),我不會像蒼蠅一樣叮著一個幾乎是陌生的女孩子的。何況,就是在剛剛,事有湊巧地在書店又碰到了許可證的愛人江蘇蘇,這些都應該是某種預兆吧?

  我神情亢奮,欲望之火已經剝離而去,剩下的只有好奇。

  我在蒼梧綠園零散而迷茫的燈光中,若即若離又若無其事地跟著小芹。

  果然不出所料,許可證在土壘的、種滿綠草的小山上出現了。他迎著小芹走下來。小芹向他跑去。小芹像飛似地躥進了許可證的懷裡。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我看到之後就後悔了。我想,如果我知道小芹是在應許可證之約,我會跟來看嗎?決不會的。這種事,看了會害眼,可我偏偏看到了。

  我在綠園裡拐了個大彎,背向著許可證和小芹而去了。他們兩人接下來的活動,就像一幅幅熱烈而瘋狂的動畫,在我眼前不停地變幻。

  在這樣溫暖的冬日的夜晚,我想起庫斯科那個黑珍珠。我掏出手機,翻找到黑珍珠小姐的號碼,我沒有給她打電話,而是給她發了一條短信:有時間嗎?我馬上去!電話很快就回了:沒錢打什麼電話,窮鬼!黑珍珠小姐的回話讓我很沒面子,連小姐都瞧不起窮光蛋。我打腫臉給她又回一個:我有錢。對方又回了:改天,我正有事。這就讓我來氣了,你有事就有事,不能這樣跟我說話啊。被人瞧不起的滋味不好受,被人耍弄的滋味更不好受。我後悔跟黑珍珠小姐聯繫了,疤眼照鏡子,這不是自找難看嘛。我沖著手機罵一句,去你媽的。

  但是這天晚上,我體內隱藏已久的蟲子,在血管裡蠢蠢欲動。我控制不了自己,總是想做些什麼。事實上,我以前也會有這樣的經歷,如果不做點什麼,我是不能安心的,大約犯了毒癮的人就像這樣的吧。我想想我經歷中的女人,實在都不值提起,她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和黑珍珠小姐一樣,那麼再跟小麥聊聊吧。奇怪的是,當我再次撥打小麥的電話時,她的手機居然關機。又是關機。我記得剛才我跟她通話的最後,在她身邊響起另一部電話的鈴聲,那是她自己的電話呢,還是另一個人的電話?不管怎麼說,她是因為那個電話而關了自己的手機。這個問題,就像有無數隻老鼠在我周圍躥來躥去,有一種叫折磨的東西,開始折磨我了。因此,我更加確信,我是愛上小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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