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路從今夜白 | 上頁 下頁


  仿若天籟。

  沒來得及深究,便徐徐地闔上眼簾,睡去了。

  這一輩子,能在晴人的懷中這樣睡去,即使突然沉進永世的黑暗,即使年華在十分鐘老去,又何足憾。

  朦朧之際,感覺到他溫熱的唇在她的眼皮上滿帶憐惜地吻過。

  時間,就此停頓。

  以前不懂他所說,離開他以後,細細去憶他的一言一笑,終是明白了他話裡的含意。

  他是如風像雲般的人,從不曾為誰而駐足。可是,他卻曾為她停下過,心甘命抵。

  叢雲本無定,今為蒼山留。今日,這個雲一般的男子,卻靜靜的陪伴在周懷安身側,共數流年。周懷安的英文名,正是Jebel(高山)。

  聞說他們就像魚與水,藍天與微雲,契合無間。

  手指緊緊抓著路旁的欄杆,骨節因用力而泛白,剛平復的心律又劇烈起伏,過了許久才平復下來。

  鈴聲傳來。從包裡掏出手機,打開新的簡訊。陌生號碼,內容和名字卻熟悉,微微跳動的螢幕寫著:「悠言,你這人,怎麼說?還真是該打。回G城幾個月了,也不通知一聲。還是Susan露了點兒口風我們才知道。明日是我的生日,想來,你也必定忘記了。明晚八時三十有聚會,算是為我慶生,只是幾個老同學小聚,不可不到。時代廣場十四樓「lavender」。謹候到來。許晴。」

  和Susan一樣,許晴是大學時候的室友。畢業後自己悄無聲息地離開G城,直到三月前回來,這一走竟是整整四年沒見。

  當年,為了避開那人,自己隱匿行蹤,除Susan在內極少幾個人,幾乎跟往日所有同學都斷了聯絡。這些年來,他們那一屆的「好事」分子組織聚會也不在少數,卻未曾出席一次,每回都是有意無意地從Susan那裡探聽消息。

  而Susan除怒其不爭外,卻也總心軟,會透路點那人的消息給她。這次,沒有周懷安,更沒有顧夜白――只是幾個老同學小聚,倒是沒理由拒絕了。

  八點三十分正,lavender。

  輕輕擰開包廂的門,悠言是一呆二愣三苦笑。雖說幾年不見,她怎地就該死的忘了往日的慘痛經歷。

  許晴是G城人。還在大學的時候,某天向那女人打聽一G城的店鋪。她說很好找,因那一帶只有為數不多的店子,挨間兒問問便知。待她找著那地方的時候卻傻眼了,確是為數不多,三十多間而已。

  四年沒見,許晴還是沒有令人失望。確是幾個老朋友小聚,她淚奔,前提是請自動忽略掉大廳中那數十號人。

  橘黃色的燈光,淡淡的鋼琴協奏曲,都市白領優雅的啖著紫紅色的酒液調笑閑侃,觥籌交錯間的美麗與和諧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人就這樣打破了。

  當空姐的Susan此刻正在飛往土耳其的航班上,還有一些同學很早便離開了G城。除此以外,幾乎他們那屆專業的都出席了,有些甚至還附加了自己的伴侶。

  例如,大廳深處眾人繚繞的周懷安和她身邊的G大99屆美術系天才,顧夜白。

  她的手還搭在門把上,早有一堆目光不期而至,石子空落碧潭,又豈能無波?好事者的眸光來回巡視在三人身上。

  四年,是個尷尬的數字,短不短,長不長,但也足夠一些人殘缺了以後,或是了後殘缺。

  圍城內外,也許不外乎是時間作的一場遊戲一場夢。

  捕捉到昔日同窗或好奇或暗諷的眸光,懷安唇邊浮起絲冷笑,冷笑過後是滿心的震驚,實是沒料到此刻會再見到路悠言。自兩年前和身邊的男子正式在一起以後,午夜夢徊,又何嘗少想過一次這人會以何種姿態出現在他們面前?到如今,漸漸把這個人沉入心底的時候,她卻出現了,如同幽魅。

  以為自己藏得很好,沒料到那微動的情緒還是被顧夜白捕捉到,他修長白皙得近似妖嬈的手輕輕滑過她的掌心,似是安撫。

  是的,什麼逃得過他的眉眼,藏匿,這男子本就是個中高手。他可以寂寂無名在G大幾近三載,卻在一個夏日的午後名動校園。於他,似乎一切都有可能。這麼優秀的一個人,她的男人。

  忍不住看向他的側臉,他墨拓般的重瞳裡印著路悠言的身影,卻是,波瀾不驚,像在看待一個陌生人。這個認知教她心裡多了些許安慰。

  「夜白,夜白,你是真正屬於我的了麼?」懷安心裡最柔軟的地方驟然塌崩,眼前模糊成那年秋日圖書館前落瑛繽紛的場景。

  她很聰明,且目標明確。想起宿舍那幾個女生,她笑了。才智不夠追求安穩,畢業後望當個辦公室小白領,要不就是機關小職員,然後釣個稍好一點的男人便滿足。

  倒也是。這世上真正有令人驚豔才華的又有多少個?外語系才女,她頭上的華光不也有一半是經孜孜不倦堆砌而成的。

  可她也並非書呆子,至少她從不會在該歇息的時間還到圖書館去做那埋頭苦幹的事兒。只是,迄今足足一個星期,每到午休時刻她還是不由自主上那兒去了。只因某天無意中在圖書館自修室裡探看到那抹修長挺拔的身影——顧夜白。

  天知道,她有多想跟他進一步交往。

  可惜,她對他心心念念,而他對她不過是點頭之交。

  該如何打破兩人之間的這層藩籬?她向來自信,可連連數天,卻生生駐足,只敢在窗外徘徊。

  寢室裡那些女生的男友她是瞧不起的,想不到,如今竟也為一個男生這樣的費煞思量。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原來這般滋味。

  今天,她無論如何也要走進他的世界,她狠狠咬著唇瓣。

  徜徉了好一會,前腳幾乎邁入圖書館之際,卻驟然發現,顧夜白身邊竟已多了一個人?!

  那人,她認得,顧夜白的女朋友,與自己同系的路悠言,普通平凡之極的女生,他怎麼就喜歡上她了?

  她恨。

  那兩人一前一後站著,顧夜白抿著唇,目光灼灼盯著路悠言,而路悠言卻背對著他,整個兒的感覺冷漠又決絕。秋日的陽光似乎徹底斷絕在透明的玻璃窗上,他眉目間竟是一片蒼白。

  悠言纖瘦的背在微微顫抖,但終究沒回過身來。

  懷安的眼睛狠狠攫住她。

  耳邊傳來他的笑聲,低沉又無奈:「路悠言,我以為我可以不想你,卻原來我低估了你也高估了自己。」

  好半晌,他的唇微微動了動,道:「可以抱你一下麼?」

  她仍舊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一下,只一下就好。」他的眸仍是清澈沉靜,聲音卻透出絲死灰般的絕望,垂在雪白襯衣畔的手緊緊按在桌子上,任由指骨繃得泛白。

  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把他所有的才智與傲氣,毫不猶豫地,一點一點在那個女人面前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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