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世錦年(33)_那焉

三三

　　嘭的一聲，門被大力踢開，接著，一個涼涼的聲音響起：「顧總監，外邊忙得很。」

　　席川並沒走進去，只是站在門口望著他們，神色淡漠到了極點。

　　顧清初朝他點頭示意，又揉了揉從懷裡鑽出的腦袋，聲音如蜜般軟糯：「你先在這兒好好休息，我出去下，馬上回來，行嗎？」

　　席川心裡越發不舒服，卻又不好發作。他覺得這個世界瘋狂了，自己也瘋狂了，那雙璀璨星眸，似乎望一眼便會入了魔，讓人迷失自我。他暗自嘲諷，原來得不到的滋味，是這樣的。

　　晴綠皺皺眉頭，哭後的小臉格外讓人心疼。她搖了搖頭，鼻子一抽一抽的：「再待一會兒……」

　　席川心中的火苗一下子又躥高幾分，再看下去，他覺得自己會有揍人的衝動，於是一言不發，將提來的小糕點甩到地上，轉身離開。

　　顧清初又溫言軟語地安慰了片刻，才起身離開，看見門口的糕點時，嘴角微扯出幾絲嘲諷，又暗自思忖，忙加快腳步，匆匆吩咐侍從去準備些吃的後，才往主廳走去。

　　沙發上的晴綠又哭了會兒，發覺心情好了不少，便擦乾淚發呆，想想又覺得自己過分，每次都依賴著顧清初，將他當成情緒垃圾桶。

　　正想著，有人敲門，送進一碗熱乎乎的麵條，香氣四溢。她突覺肚子餓極，拿起筷子便要動手。又有人送來東西，是一些小巧的糕點，樣子十分精緻。但此時她所需要的顯然是能暖胃的麵條，而那散發著水果香氣的糕點則被孤零零地放在那裡，原封不動。

　　待精神轉好，她便走回主廳，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偌大的講臺後方，正播放著環信創業的紀錄片。

　　大螢幕上按時間順序，緩緩放出一些有紀念意義的照片，主持人聲情並茂地解說著：「環信自創立以來，經過了許多的風風雨雨，從一個小廠逐漸擴大規模，在環信人的努力下，慢慢成長，諸多的困難，也一一化解……尋找適合自己的道路，逐漸發展了諸多業務，公司也慢慢擴大，成為今天的環信集團……」

　　掌聲適時響起。晴綠笑笑，這場面，配上照片與音樂，還真讓人有些動情。主持人聲音昂揚，做了個誇張的手勢：「下麵有請環信的席總上臺發言……」

　　晴綠微微眯著眼，順手拿起一旁的果汁，目光追隨著上來的那個人。這麼遠的距離，倒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他了。

　　「最近，環信集團的某些領導人不顧公司利益，做出了違法的事情。董事會在第一時間查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並將對其進行司法起訴。但這對公司目前進行的業務來說，並沒有實質性的影響，當然這也離不開社會各界、業內同行以及政府部門對本集團的支持。今晚邀請各位精英到此，首先便是謝謝大家這些年來對集團的幫助，同時為了回報社會，家父席朝陽，將以個人的名義成立地震孤兒基金會，屆時歡迎各位前去捧場。」

　　席川態度從容不迫，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富有磁性的聲音回蕩在主廳內。被邀請到會的各家媒體更是毫不吝嗇地把鏡頭對準了他，一時間，「哢嚓」聲不斷。

　　晴綠眼看著那個離自己十幾米的男子，卻仿佛隔著十萬八千里的遙遠。臺上的眸光似乎朝這邊一掃，微微一怔，又恢復自然，繼續侃侃而談。

　　顧清初望著臺上的男子，嘴角浮現的冷意慢慢加深，深黑的眸子閃過複雜的情緒。你巴不得股價大跌吧，搞慈善基金會？真是可笑！這世間的某些慈善家是踏著別人的屍體走到金字塔頂，然後卻擺出悲天憫人的面孔，聲稱回饋社會，真是莫大的諷刺。

　　主廳的暖氣開得很足，儘管穿著單薄的套裙，晴綠還是感覺暖洋洋的。好想睡覺啊……打了幾個呵欠後，看著一個接一個的領導接連登場，滔滔不絕，心下感覺無趣，便準備回去，正走到門口，卻不期然對上一雙眸子。

　　晴綠不冷不熱地說：「麻煩讓讓。」

　　面前的人一動不動，只是神色莫測地望著她。燈光將兩人籠罩在一片陰影之間，只聽得到輕微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晴綠側身繞過他，朝外走去。

　　席川看著她瘸腳離開的背影，心下湧起一股莫名的惆悵，讓他不禁煩躁起來，下意識地輕喚了聲「晴綠」。似乎感受到他語氣裡的異樣，她的背影停頓片刻，又繼續朝前走去。

　　「晴綠，我替席曼跟你說聲'對不起'。」

　　「呵……不用了。」

　　「我請你吃頓飯可以嗎？」語氣輕柔，帶著少見的誠懇，頓了頓，席川又說了句，「最後一次……」

　　如果晴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她一定會恨自己為什麼要接受這樣的一個邀請。她忘記了，每次與席川在一起，總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此時已是半夜。寒冬的夜晚，天空如墨，沉沉籠罩著整個大地。

　　晴綠緊跟著前面那輛黑色轎車，握著方向盤的一隻手微微發抖，一隻手打開手提包，四下摸索，心下一涼，記起手機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裡，並沒有帶過來。一時冷汗涔涔，怎麼辦？是繼續跟，還是先找地方報警？

　　她驚慌得臉色發白，身體緊繃，精神緊張到了極點，心跳得越來越快，仿佛隨時會從嗓子眼蹦出來。前面的車拐了個彎，眼看就要消失，晴綠心下一橫，咬了咬牙，也罷，先跟到地方再說。

　　十幾分鐘前發生的一幕如同黑幫電影，讓她一時呆住。在車道裡等了半晌，不見席川將車開出，抵擋不住冷意的她便快步朝車庫走去，誰知卻看見幾個身材魁梧的黑衣男人三下五除二將什麼東西塞進後備箱，迅速離開。而一旁開著車門的銀灰色賓利車內，卻空無一人。等那輛黑色轎車飛駛出大門時，她才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

　　來不及過多思考，她極力讓自己鎮定，一邊跑向那輛賓利車。還好，鑰匙也在。她打定主意，先跟著轎車再報警。

　　可她的手機不在身邊，眼看著道路越來越偏僻，她有些亂了陣腳，看見一個路人，便急急刹車，探出頭，對那人匆忙喊道：「拜託，幫忙報個警，綁架……是輛黑色轎車，往城北方向……被綁架人叫席川。」見那人呆愣愣的，又一瞧，已經與黑轎車拉開不少距離，她心裡更慌，「快點，拜託了……」那人總算明白輕重，急忙拿起手機。晴綠這才放下心來，一腳油門，趕了上去。還好，路上車輛稀少，不然以她三腳貓的駕駛技術，沒准還沒追到綁匪，倒先來個車禍。

　　夜色沉沉，那些深埋于人心的秘密也開始蠢蠢欲動。在這個浮躁不安、欲望膨脹的城市裡，沒人知道，下一秒，自己會成為哪條大魚的蝦米。

　　當道路變為沒有路燈的崎嶇小徑時，晴綠機警地關閉了車燈。周圍一片昏暗，只有遙遠的稀少星火，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恐懼一絲絲爬上心頭，剛剛滿腔的勇氣也漸漸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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