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世錦年(27)_那焉

二七

　　席川身著深灰色的手工西服，得體的剪裁將他的身材襯得更加挺拔修長，褐紫的領帶又被扯得沒了形。他看著不遠處低頭專注作畫的人，神情格外平靜，心中原本急躁不安的情緒消然逝去，仿佛有什麼牽引著一般，慢慢走近了她。

　　淡金色的陽光細細灑在她的周身，白皙素淨的臉，微微泛著光輝，細長的眼，琥珀色的眸子認真而專注，紅潤但略顯乾燥的小嘴揚起半月似的弧度，握著畫筆的纖細手腕在簌簌地描繪著，任微風將臉頰兩側的絲絲長髮吹起。

　　席川恍惚地看著距離自己幾步之遙的人兒，心頭湧上一絲從未有過的悸動，猛然想起寧遠的那句話，喜歡麼……是有點吧，但也只不過是有點而已。

　　前幾日，本已談妥的庫伯集團態度忽然有些不明朗，而向凱的罪證過不久便會證實，各方勢力都對他名下的股份虎視眈眈。本來有庫伯集團的支持與擔保，銀行方面也已答應給予借貸，只要說服了向凱，席家趁機低價收購十分容易。

　　可就在萬事俱備之時，東風忽有轉向的趨勢。那位紀老頭躲著好幾天不見人，最後還是紀璿出了面，才總算露頭，卻苦著臉說什麼今昔不同往日，集團內部好些人反對用公司的資產為席家擔保，且現在環信股價大跌，名譽一落千丈，就算席川答應將環信兩年內的訂單都交給庫伯，集團股東那裡也通不過。

　　紀璿當然埋怨父親不守信用，並提出用她的股份做擔保，那老頭又一句：「你和席川算什麼關係？除非訂了婚，那幫人才會相信，畢竟都是自家人了。」

　　席川當下了然，暗自冷笑，這個雙簧唱的，原來是逼婚的戲碼。

　　其實，也不是沒考慮過。和紀璿聯姻的話，不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有益處，但得先要順利解決公司的事，等自己哪天收心不想玩了，再找個機會去商量，可不應該是今天這樣的場面。

　　男人都不喜歡自己被脅迫，席川更是如此，雖然面上沒表露什麼，但心裡很倒胃口。回去之後跟寧遠提了這件事，沒想到他卻神色古怪地反問自己怎麼不順水推舟，人家女方有意也不好先開口，來這麼個四兩撥千斤，算不得脅迫，既然這場聯姻那麼適時，不如就答應下來。

　　席川還是斷然拒絕。寧遠看了他片刻後，只是搖搖頭歎氣：「你該不是喜歡上了那個池晴綠吧？我就說你大費周章靠近她幹嗎呢，還找出顧清初當藉口。嘖嘖，你可真相當的幼稚……」

　　這一番話，本極好反駁，席川卻當場怔住，不由反問自己，排斥這樁婚事，真是單純因為不喜歡紀氏的逼迫？

　　許久之後，晴綠伸了伸腰，滿意地看了看畫像中慈祥至極的老人，起身要去獻寶，一抬頭卻看見對面換了個人。

　　「池大畫家，也給我畫張吧？」席川懶懶地斜倚在那兒，香檳色的襯衫格外顯眼，灰色西裝隨意扔在一邊。張伯樂呵呵地拿著自己的畫走了。

　　也好，今天正好練練手。晴綠笑著點頭：「好。唔，解掉兩顆襯衫扣子，這樣看起來隨意些。」

　　「往左邊點，好，就那樣，表情不要太僵硬，自然些……別這麼嚴肅，笑一個……」

　　「好了好了，你趕快畫吧，把我畫成面癱也沒關係。」

　　晴綠無語，埋頭作畫。

　　席川的臉部輪廓鮮明剛毅，倒是英氣逼人，眼睛雖然時不時笑著，但總感覺那笑極淺，微微掠過眼波便沒了影。筆尖停在未完成的眼角處，晴綠不禁發呆，要畫出那眼神還真有些難度。

　　「喂，我脖子都要僵了……」某人不滿起來，揉了揉脖子。

　　畫筆又開始窣窣響起。嗯，嘴唇……晴綠目光停留在他的唇上，微翹的唇角，若有若無地帶絲嘲諷，得畫出這個味道才像。

　　席川看著對面人兒不時掃來的目光，琥珀色的眼眸仔細而專注，似乎自己是她在這世間唯一注目而關心的人。一時之間，他竟只乖乖坐在那兒，凝神望著她，仿佛，這樣靜止的時光，一直下去也挺好。

　　「好了。」又過了許久，在席川爆發的前一刻，晴綠甩了甩有些發酸的胳膊，宣佈他可以不用繼續裝雕像了。

　　畫像中的席川慵懶閑淡，整個人沐浴在金色的光影之中，甚至連睫毛的投影都被細細繪出。原來自己在她眼裡，是這個樣子的，調侃而漫不經心，一臉無所謂。

　　此時兩人幾乎臉貼著臉，甚至能聽到彼此有節奏的呼吸聲。席川剛想說什麼，晴綠則急於擺脫這個曖昧的姿勢，結果一個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下巴，心下一急，向一旁倒去。

　　席川伸手將她攬在懷裡。頓時，男人身上的煙草薄荷混著特有的香水味一股股往她鼻裡鑽，進而包圍她的全身，讓人窒息。氣氛愈加曖昧。

　　「你不用每次都這麼投懷送抱吧？」

　　晴綠覺得臉開始發燙，著急掙脫，可環在她腰間的雙手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她整個人就窩在席川的懷裡，一抬頭，便是那尖瘦的下巴。

　　「席總，你這算是騷擾下屬麼？」她惱羞成怒。

　　「哦，那還不至於，只是你的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臂，叫我如何放開？」席川不緊不慢地開口，滿是戲謔。

　　晴綠這才發現，剛剛只顧掙脫，手卻牢牢握在腰間的大手上，慌忙鬆開。

　　兩人就這麼面對面站著，晴綠又一次感覺無地自容，想找地洞鑽了。

　　「你這麼仔細地盯著地面看，又是找隱形眼鏡？」席川想起初次見面的場景，笑得很是燦爛。

　　晴綠長呼口氣，抬頭笑道：「是啊是啊，找不到了……」說完便不理席川，只顧整理畫具。

　　席川忽地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壓低聲音，帶著危險氣息的眼睛直直看著她，嘴角勾勒出笑意：「晴綠，我們在一起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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