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世錦年(6)_那焉

六

　　銀灰色的賓利內，除去幾個簡單大方的靠枕和一瓶寫滿法語的香水，便再沒有多餘的飾物，和主人的性情大約相差無幾。車內彌漫著薄荷煙草混合淡淡香水的氣味，不同于顧清初青草般的清冽熟悉，是一種陌生的有些侵略意味的異性氣息。晴綠竟一時有些拘束無措，已經好久沒單獨和一個陌生男人如此靠近了。

　　晴綠不自覺地往右偏了偏，看向旁側的男人，方向盤上的手很是修長，指節分明，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方向盤。席川剪著一個簡潔有力的刺蝟頭，根根頭髮驕傲而張揚，眉毛鋒利，眼神淡漠，笑意很淺，仿佛只是一種習慣性的點綴，鼻樑挺拔，下巴瘦削，有著一張輪廓鮮明且英俊逼人的臉。

　　似是覺察到了她目光的停留，席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帶著詢問意味。車廂內響起了悠揚的英文歌曲，磁性且充滿張力，讓人心神放鬆。

　　「近看之下，席總果然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晴綠開起了玩笑，試圖緩解自己心裡的緊張。

　　席川淡淡一笑，眼中慢慢浮現一抹揶揄之色，忽然問道：「那麼，比之顧清初如何？」

　　晴綠一愣，一時不知其用意何在，許久才吐出一句：「各有千秋……吧。」

　　火鍋店內，晴綠一臉謙和：「席總不會吃辣吧？」

　　席川微微一笑，有些挑釁道：「會，而且肯定勝你一籌。」

　　在美國那麼久，能厲害到哪裡去？晴綠心想，遂吩咐服務員，點了個鎮店之寶——最辣的重慶麻辣火鍋。

　　不過一刻鐘，晴綠便氣餒，沒想到席川吃辣的功夫竟真比自己強悍不少，吃得有滋有味不說，吃相也不見有絲毫的狼狽。倒是自己，之前一段日子都沒碰過辣，還真有些吃不消，以至於連連喝水，只覺得舌頭打結，是不是自己的都不曉得了。

　　她拍了拍有些麻木的腮幫子，心裡到底有些好奇：「席總吃起辣來，倒真是不含糊。」

　　席川微微一愣，良久才怔然說了句：「和一個朋友……學的，今天你還真算是帶對了地方。」言語間帶著幾分淡淡的惆悵。

　　晴綠見此，也不多說，細長的眼微眯起，倒也沒了平日給人的那股疏離感，親切許多。她小口小口喝著水，目光透過窗外，也不知看著些什麼。

　　兩人一時無話，各自默默想著心事。

　　吃得差不多時，席川神色恢復如常，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問了句：「顧總監似乎對你很不一般。」

　　晴綠有些疑惑，不知他怎的對清初如此在意，遲疑下，卻也點點頭。

　　「他甚至因為你的一些小事，和公司重要客戶鬧翻。」席川不緊不慢地說，語氣卻漸漸淩厲起來，與剛剛平和的態度截然不同。

　　晴綠緩緩將杯子放在桌上，中指與食指慢慢撫過杯身，細長的眼低垂著，讓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劉海微遮住前額，她輕笑了幾下，開口道：「席總，你今日特意和我吃飯，總不會是為了這件陳年往事吧？」

　　席川也不回答，繼續接著剛才的話題：「不是親人，不是愛人，一個男人有什麼理由這麼待你？只因為客戶對你不規矩，就得罪公司一直以來的大客戶，從而失去晉升去美國總部的機會？」席川語氣淡淡，暗藏的尖銳卻顯而易見。

　　原來如此啊。晴綠心底冷笑，卻依舊是淡淡的神情。她忽地抬頭，直直看著對面的男人：「席總，有什麼話，請直說吧。」

　　許是吃得滿意，席川神色頗為慵懶，唇邊浮現極淺的笑意。這只小貓，看來也不笨嘛！他繼續涼涼說著：「池小姐既然身處職場，就該學會如何委婉地應付性騷擾。對這麼大的一個客戶，陪陪酒，說說笑，應該不算什麼勉強而不可忍受的經歷吧。如何保住客戶而又能全身而退，這應該是你的必修課，而不是只知道找別人來善後，你說呢？」

　　晴綠覺得口渴異常，喉間灼灼燒起，便又喝下幾口白水，索性把話說開：「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那麼糟糕。顧清初那會兒臨時有事，便讓我去和客戶接洽，哪知對方趁倒酒之際動手動腳。我一時著急，也只想到顧清初，便打個電話問他怎麼辦，沒想到他掛上電話便急匆匆過來，正見著那客戶要攬我的肩，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已上去給了那人一拳……」

　　其實，當時的狀況，如果稍微緩和一下，還不至於到撕破臉的地步，可偏偏顧清初就是什麼餘地都不留，完全撕破情面。原本他去美國總部的通知都已經下來了，卻因為有了這麼一出而完全泡湯。自己當時也打算離職，最後還是被他給壓了下來。

　　席川倒沒說什麼，只是靜靜聽著，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心裡卻釋然。今晚的目的已經達到，要求證的答案很明顯了。顧清初這兩年來一直帶著她，並不是要教會她人情世故，成為得力助手，而是將她護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不受半分風吹雨打。

　　眼前這個叫池晴綠的人，確實是他的軟肋。

　　「那麼，你不覺得，在顧清初旁邊只是一個絆腳石嗎？」席川說話一點也不客氣，諷刺意味十足的一句話，淡淡說出，臉上竟還笑著。

　　晴綠知道不能得罪老大，半晌，便也直接道：「那麼，席總是覺得我影響了顧總監的工作吧，然後呢……作為下屬，我會無條件服從上級的安排。」

　　「要不要我幫你？」席川冒出這麼一句，倒把晴綠給唬了一下。

　　「幫……什麼？」

　　「讓你不會再麻煩顧清初。我身邊剛好還缺一個助理。」

　　晴綠有些愕然，隨即明白過來，笑意十足：「席總，你大可以直接解雇我。」

　　席川不禁輕笑出聲，揚了揚眉：「你把我想得太壞了，我只是覺得，你更合適待在我身邊做事。一來，以後顧清初也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二來，我瞭解過你的工作能力，包括下午你的表現，多加鍛煉，是可以勝任的。不管怎樣，一個經理助理，比起小小的財務，發展前途大不一樣，這是一個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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