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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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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桐上班後,見孩子睡熟了,她飛快地跑到大街上擠上公共汽車——她不捨得打的,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不能輕易花掉。 匆匆忙忙來到第一康復中心,輕輕地推開姐姐的門,裡面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在院子裡四下尋找,也沒找著,更沒看到季文康。 眼下她唯一可去的地方便是東方醫療器械公司的總部,他說過等孩子出生後再把一切告訴她。她可不相信一帆的病情那麼簡單,她相信姐姐的為人!另外她不再害怕遇到宮婕,她是安全的,她有家庭了,也相信自己的毅志。 在通過院門口的警衛時,她沒有遇到麻煩,那些保安對她的漂亮記憶深刻,對她上了總經理的汽車也是如此。在電梯裡也沒有出錯,準確無誤地到了7層。那個秘書小姐給她了最好的禮遇,一秒鐘也沒讓等便撥了電話。於是當她走到總經理室門口時,門便打開了,歐少陽神采奕奕地站在門口邀她進去。 「喝點什麼?我去端咖啡。」歐少陽殷勤地往外走。 「不,我只喝茶。」她注意到他的領帶是喜慶的紅色斑點。他很少帶這種鮮豔色彩的。她不能給他半點奢望和可乘之機。 「好吧。」他出去了,又回來了,端了兩杯茶,空氣裡飄著杭州西湖的清香。 「你……還好吧?」 「我只想知道姐姐的事情!」她糾正了他說話的勢頭。 「該知道的你已知道了。」他搓著手,「也沒什麼了,你應該常去看看她,然後回家看孩子。你知道,什麼事都有意外,這實在是生活的不幸。我第一次見到一帆時是在北方建築集團,她當時還是一個小職員,很能幹也很惹人注目。」 「追求她的人很多吧?」 「的確不少,上至總經理下至一般職員都被她的才貌所籠罩。她的確非常精明。」歐少陽略有所思,考慮著用詞。 「你也是其中之一嘍!」一慈簡直惱怒不堪。 歐少陽看著她,無言地笑了一下,「她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風格,我對漂亮程度沒有多高要求,只追求一種心儀的風格。尤其她具有領導者的魄力和手段,而我尤其不喜歡甚至厭惡生活中再有一個領袖,特別是對於我這個年齡的人。該經歷的我都經歷了,該有的我都有了,我最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一慈感到了心跳,努力不去看他。「我想知道姐姐和季文康之間是怎麼回事。」 「你可能略知一二,這一二便是全部。」 「少陽,我來找你是因為我相信你會告訴我一些幕後的東西:姐姐到底做了什麼?她為什麼從一個高高的位置落到今天的地步?你一定知道!」一慈幾乎要喊叫起來。 「一慈,你看到這杯中茶水了嗎?」歐少陽不動聲色地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這就是水流,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水流和人一樣有一種最本性的走勢,不是對和錯能簡單區分的。當我往裡倒時,我的手不住地顫抖,灑到了地上不少。這就是意外,和人生一樣有很多預料不到的問題。一帆就是灑到地上的水,她在追求和滿足最本性的東西時,出了意外。」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光潔的臉,好象看到了母性的光輝。「每個人都在自己欲望和本性追求中滑行,有時掌握不好會滑出軌道。我也是,我出過意外,犯過錯誤,無論代價是什麼,都沒有跌出軌道,而一帆她跌出了生命的軌道。一慈,這並不能說明我是個成功者她是個失敗者,不能這麼簡單地說,在每次機遇來臨或爭取機遇時,我和她都有投機的成份。在這個社會環境中,有很多事讓我們手足無措困苦不堪,超出了我們的忍受時便想用一種反常的有很大風險的動作去改變。有一種痛深刻地烙在我們的骨子裡,產生的欲望能燃燒這個世界,這種欲望使本性中果敢的力量和才智那部分變得強悍和有恃無恐,這時活著的目的就是把設定好的目標實現。我不知道你理解了多少。在生命軌道的長度上,我們都很幸運,但是生命品質上,一帆應該說是幸運的,有這麼多人愛她,關懷她,挽留她,這麼多人需要她!而我不知道有誰還需要我,我只需要別人!一慈,你和孩子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需要的人,無論你們需不需要我,怎麼恨我,怎麼詛咒我,我都不在乎!你和孩子的存在就能給我新生的力量,在寂莫痛苦的生活中增添了諸多亮色和快樂。一慈,你能明白我的話嗎?」 一慈沉默地轉過臉,做了母親使她堅強了許多。 「我不想談論我們,那已經過去了。我會和李桐好好地過下去,無論發生什麼事。現在我只想談論姐姐。」 「我很尊敬一帆。那實在是個不幸的巧合,是個意外。」他略有感傷。 「好吧,我要走了。你多保重。」如果再多留一會兒,她會哭出來。 「等等。」他站起來,低下聲音,「孩子叫什麼名字?」 「還沒取,我想讓姐姐來取。」她沒回頭,說完就開門走了。 歐少陽原地站著,臉上又恢復了那種慣常的靜默,所有的表情堵躲到眼睛深處去了。 一慈回到家裡,天已黑了,孩子在哇哇大哭。李桐還沒回來。孩子是餓了,她花了一刻鐘喂飽了她,然後去廚房做飯。以前,還不是很久遠的日子,她偶爾回來晚了,李桐下班了則會做飯,他是那麼殷勤,盡心盡力地關愛她。但現在,並不是非巴望他下班後再進廚房,象小說中寫的那樣一心一意為妻子服務的機器型新好男人。而是她明顯地感到了他的改變,他拖拖拉拉地不想回家;回家來話也少 了,樣子有些沮喪,每天早上卻急不可耐地早早去上班。 她情願理解為孩子的出生才使他如此,那不是他的孩子,就象對自己的孩子有一種本能的喜愛,不是自己的孩子則有一種本能的排斥;而且屋子裡開始充滿了奶粉味,窗臺上晾曬了不雅觀的尿布,而她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往那個動不動就哇哇大哭的嬰兒投了一半。他感到難受了。更為難受的是無力用另一種有效的行動來彌補夫妻關係的疏遠。以前隆起的腹部還是一種體面的藉口,現在缺陷赤裸裸地擺出來了,性無能使他極端自卑,甚至抬不起頭來,突然他變得游離於這個家庭之外。 今晚他沒回來。 一慈摟著孩子睡了。對現狀她也有力不從心的感覺,若只是面對丈夫,她會找他談一談,開導開導他,只要能恢復往昔的生活,也可以不在乎生理痛苦。但現在又多了一個姐姐,一個生命垂危的人。 她必須先去照顧她,一帆的生命已到了最後,而和李桐還有更長的路要走。 第二天,她特地包了餃子,又去了康復中心。一帆的病房依然是空的,又不知道她有沒有別的住處,只得在那兒等。奇怪的是,季文康也一直沒露面。 晚了她回來了,李桐也回來了。 「你知道,今天大姐到工地找我了。」他以一種奇怪的表情說。 「找你了?怪不得我一整天找她都找不著。她找你幹什麼?」一慈很關切。 「她倒關心咱們,問了有關咱們的不少問題,還問咱們幸福不幸福,需不需要錢。」 「那你怎麼說?」 「我能怎麼說?就那樣說唄。大姐很漂亮,是個時髦的排骨美人。但她很厲害,我有點怕她。」進臥室前又著重加了一句,「我真有點怕她!」 一慈跟進臥室,看到他背對了嬰兒睡著了。 20 一慈又去了母親那兒。只有一個星期去母親那裡一次了。好在母親正以宗教般的熱情沉浸在土豆番茄大蒜的買賣中,不能幫助她照看外孫女,也就不責怪女兒不常來看她。她不顧一切地五毛錢進土豆,六毛錢賣出去,每一分鐘都算計著,自己穿的仍是鄉下帶來的衣服,活像個守財奴。 一慈不能耽擱,看了看母親的情形又回來了,只要她健康地活著就沒心事了。回去的路上又給康復中心的護士打了電話。護士說133號已離開一星期了。問到哪兒去了,答日不知道。 一慈決心去找姐姐,去找季文康。她甚至有了某種不詳的預感:姐姐可能不行了,她在故意躲著她。 北京又到了一個秋天,街道兩旁的槐樹和銀杏樹葉正慢慢地變黃。她匆忙趕回家,首先要喂飽孩子。 走到家門口,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還挺奇怪,以往每次回家都是哇哇的哭叫。於是推開客廳裡的門,卻見幾上擺著奶瓶和奶粉,有人沖奶了!她連忙跑進臥室,淡黃色窗簾的後面,站著一個修長紫色裙子的身影,她在抱著嬰兒輕輕地逗弄她。孩子還很小,還沒有玩的知覺。陽光從紗簾後照進來,照在她身上,那是很少見的溫馨畫面,一帆那麼安詳、寧靜、和諧,象畫中的女子。 「姐姐!」她不都不忍心打撓她的平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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