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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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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尷尬了,不過也沒什麼,從前我們是同事,現在是客戶關係了,以後你還得多幫幫忙,多照應點。」王以最恰如其分的親切說出了他最想說的。 「那是自然,能幫的我一定盡力而為。」一帆不露聲色地微笑,「不過目前我可能幫不上大忙,剛來,做些無足輕重的工作,參與不了大事。」 王滿懷期待地說:「到一個新地方,總是頭三腳難踢,不過時間長了就好了,他們會欣賞你的。我想到那時不會發生我們去預約的客戶被他人搶走的事故了,對吧,一帆?」 一帆心神領會,「我會提前告訴你們不要跑冤枉路了。」 王曉冬趁機放出殺手鐧,「如果經你手的專案成功了,不會少了你應得到的那一份,有財大家發嘛!」 「經我手的項目?」一帆誠實地說,「我還沒資格。」 「我是指你多多少少幫上點忙的,比如,你知道專案的具體負責人是誰,項目何時排上日程,對方的報價,甚至某個人的電話都是至關重要的。你在內部,自然更加方便。」 一帆微微一笑,「好吧,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打個電話,可能我也有事找你呢。」 王曉冬自然高興。他告別了一帆,向二樓的工程部走去。 一帆走進打字室,把這個工地所有人送來的文稿報表之類的錄入電腦,然後列印出來,不像剛才那樣高姿態,進了中國北方建築集團又怎樣?她只不過是這個龐大集團裡的一個不為人所注意的小人物,工作只不過打打字,複印文件,把文件歸檔和其他一些雜事。只在偶爾的時候被經理叫上與客戶一起去吃飯。當然這只是偶爾。 第一次去時,她還挺高興,以為有機會參與公司重要事情和去見一些重要人物了,結果令她失望,那只不過是一頓讓胃袋舒服的肥宴,所謂的客戶也都是影響力不大的小頭目,與她的需求和目標相去甚遠。其頂頭上司本部門的主管錢小豪經理,也讓她喪失信心,那只不過是個沒多大本事的小頭目,徹頭徹尾的花花公子,對上司極盡點頭哈腰之能事,對有求於他的各個建築材料廠家極盡奢華之能事,幾乎讓所有廠家都請他進館子,不請的就給臉色看。其實他根本沒有訂貨權,大宗的材料都由集團副總直接拍板,而且這麼一個集團公司,建築材料都有固定客戶,錢小豪只不過在最前沿收集一下各廠家的資料,到時候一大摞廢紙似的送上去,上邊具體負責此事的人一定看嗎?不一定,反正會定期往垃圾筐裡扔。說白了,這個工地現場的材料科只不過是整個集團裡許多毛細血管中的一個,無足輕重。 許多眼饞想打進大公司的供貨廠家都吃了啞巴虧,費了牛勁,也只是抱著樹梢搖,卻還不知道。 錢小豪竟還鼓著他的金魚眼睛大言不慚地說:「一帆,跟著我,你就吃香的喝辣的吧!」 一帆深知自己的美貌、名牌學校和不俗的談吐在他身邊一站就能抬高他幾個檔次。這實在是個卑俗的男人,中學未畢業,先天就孤陋寡聞,後天又不肯努力,一張嘴就是三流無業遊民的習氣,讓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更重要的是他虛張聲勢,根本沒多少實權。她需要的不僅僅是錢,還有神奇的權勢,是那種大筆一揮就能把你淘汰掉的權勢! 她深信利用自己女人的優勢,可以間接地控制這種勢力,而達到她夢寐以求的目的。就像一條大魚落進金魚缸裡,她感覺水太淺了,也太少了,金魚缸外面就是池塘,她憋得難受,卻遊不出去。 是的,中國北方建築集團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裡面每一個衣冠楚楚的項目負責人都有一定範圍的權力,也都是一張盤根錯節社會關係網中的一個結。她的運氣實在不好,碰上了窩囊廢如錢小豪,而換上其他任何一個人境況只會更好些。失望歸失望,一帆不會再走馬觀花跨行業另謀高就了,中國北方建築集團日益龐大紅火的生意,對京城乃至全國的製冷企業是個不小的誘惑,與這樣的大主顧攀上親,是他們夢寐以求的,這樣的大集團直接影響著他們的效益和前途。既然她現在就在這棵大樹的某一個小枝上,就不要輕易下去,如果位置太過劣勢,就要找出人頭地的機會,而這種機會的給予者只能是樹的主幹,而不是萬萬千千其中之一的枝條或樹葉。她必須得找出主幹來! 晚上回到家,家裡熱鬧了許多,媽媽和妹妹忙完了秋收都來了。素梅還一再說不願長住,城裡的生活過不慣。其實,她早被都市繁華的生活鎮住了,滿眼的高樓大廈,乾淨整齊的街道,琳琅滿目的商品,來來往往的車流和悠閒自得的人們,比起鄉下的偏僻窮困和閉塞來,簡直是天上人間。她也忽然明白為什麼丈夫在城裡過了幾年就不願再回家去,人往高處走,是一種天性。城裡的女人漂亮嗎?不見得,她還沒碰見一個女孩子在容貌上賽過她的兩個女兒的,但舒適的生活和有度的勞作使她們生活得從容不迫,能往優雅上靠;因為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她們更加自信和通情達理。好像這又比單純的漂亮重要得多。 剛剛在火車上積攢的一點自信又被沖得蕩然無存,一輩子活了大半,她認命了,不想鬥了。的確,人是鬥不過命的,同樣是人,人家怎麼就過得這麼好呢?她又不懶惰,又不傻,為什麼剛40多歲就老成這樣呢?命是抗爭不得的。她認了。 活到現在還不是第一次來北京?真是沒想到,在鄉下人眼裡,北京好像是童話,一般人是見不到的。她現在見到了,也知足了,生活一段時間就回鄉下。一輩子住在這裡?不,她還沒想好。 與她的猶豫相比,一慈是最為高興的,也沒有什麼精神負擔,她做夢都想到姐姐念大學的城市裡生活,在她有限單調的生活字典裡,進城意味著脫貧,進入了另一個階層,田間的勞作和太陽的暴曬使她從記事起對鄉下對農村有一種厭倦、恐懼和強烈的擺脫意識,那簡直是一種奴役,生活沉重、乏味、單調,毫無希望。渴望過上好日子是每個人天生的願望,對這個生活苦惱第一次進城的鄉下姑娘來說尤其如此。曾經,為了過好日子她還差點要嫁給一個二混子,那好像是個有得必有失的選擇,但現在,不用那種難受的選擇她也來到了「天堂」。她為什麼不高興呢? 傍晚,娘倆在做晚飯,一慈屋裡屋外進進出出,赤著腳,拿這拿那,沒有停步的時候。 「你走來走去,就不能歇會兒?」素梅都被她轉花眼了。 「地板那麼光滑乾淨,像床一樣,走走嘛!」 「人家會笑話你!」 「我關上門,『人家』就看不見了。」 素梅歎了口氣,「城裡就是不一樣,怪不得人人都往城裡跑,跑進來就不想再回去。」 「媽媽,我也不想走了。」一慈說。 「你不走?指望什麼?」素梅想笑,「又不像你姐姐有文化,念過大學。」 「我可以幹不需要文化的工作,進工廠,幹什麼都行!」 「誰會要你?」 「讓姐姐給我找找?」 「你給她說說。」 一慈依偎在母親身邊,「我要是有工作就太好了,第一個月的工資首先給你買一件好看的裙子。媽,你看北京女人都穿裙子,很好看,你還沒穿過裙子呢。」 素梅笑,「人家是城裡人。我穿裙子不好看。」 「誰說的?你一定也不難看,除了臉黑。你可以化妝呀。」 「化妝?嘴塗得紅紅的?臉抹得白白的?」素梅朝女兒撲哧一樂,「咱不習慣呢!」 「媽媽,你要慢慢習慣,想不走就得那樣,你一定要聽我的,有了錢我請你去看電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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