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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徐樹軍翻出十幾張發票的影本,湊到童彥的眼前,一張一張地翻著讓他看。童彥仔細地辨認著徐樹軍指給他看的那些發票的簽字,與其他發票上的簽字進行對照,他發現,這些發票的簽字的筆跡與其他發票簽字的筆跡確實有點異樣,值得懷疑。他看著徐樹軍,迷惑地說:「這麼大宗的開支,誰這麼大的膽,模仿局長的筆跡簽字報銷?簡直難以令人置信。」

  徐樹軍拿出筆,說:「我給你寫幾個字,你們比較一下就知道了。」說著他寫下了:支徐樹軍××年×月×日。

  徐樹軍比畫著談了他的筆跡的特徵,又指出那些假簽名的筆跡,說:「稍稍仔細一點看,一看就能看出來,這簽字是假的。」他沉思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這麼大的事,我竟渾然不覺,叫人賣了,難道還要給人家數錢嗎?」

  童彥說:「這些發票涉及的金額有好幾萬元,恐怕要做筆跡鑒定才能定性。你看這樣好嗎,資金使用的問題,等筆跡鑒定以後再說,我們談別的問題如何?」

  徐樹軍說:「悉聽尊便。」

  童:有人反映,你在用人問題上存在任人唯親的問題,談談這個問題吧。

  徐(沉默半晌):我回憶了一下,在我的手上調進過三個人,除任之良是我選的外,其餘兩個都是市上的領導推薦的,有的人有明顯的劣跡,進來之前,我也頂過。比如馮曉仁,我不想要,但上面壓得緊,我沒有頂住,就調進來了。進來時間不長,出於同樣的原因,給他任了個科長,實際上什麼事也沒有管著。人沒啥本事,事情倒不少。要說用錯了人,此人便是。其他方面,我想不起來有什麼不適當的地方。

  童:這個馮曉仁,在社會上反響很大,我們也聽說過,但又沒有拿到桌面上來理論的事。倒是這個任之良,反映到我們這兒的事,有鼻子有眼的。人家都說,後臺就是你,是你縱容的。

  徐:反映問題,那是人家的權利,嘴長在人家的臉上,說什麼你也沒有辦法。說到任之良,說實話,我是信任他的,工作中也放得開。這是因為,第一,這是一位學者型的人,比較清高,對公家的錢物不屑於貪占,放開手腳讓他幹,我放心。第二,此人疾惡如仇,但頭腦冷靜,遇事不事張揚,協調處理善惡之事滴水不漏,也就是說,不僅自己不貪占公家的財物,對損公肥私的人或事,該怎麼做,他分寸把握得好。第三,工作能力強,你們知道,我文化水準不高,能力有限,不用一些有文化、會幹事的人,我這個局長是當不下去的。因此,在許多事情上,我經常向他諮詢,徵求他的意見,在別人看來,好像我們之間有什麼特殊關係。財務一支筆,這是你們的規定,這支筆由我來管,辦公室又是我直接管理的,有人懷疑我們有經濟利益關係,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不能容忍往一個好人的頭上潑髒水,往一個好幹部的臉上抹黑。我也希望,通過這次調查,讓組織上瞭解瞭解任之良。

  童:照你這麼說,是有人誣陷任之良了?

  徐: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反映的是什麼問題,我只希望好人有個好報,至少不要遭惡報。

  童(滿臉不高興):有人反映,任之良生活作風相當隨便,與社會上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關係曖昧。這些事你不知道?

  徐:我沒聽說他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有什麼關係。他是和一些女性有來往,但據我所知,他們之間沒有什麼不正當的男女關係,僅僅是朋友而已。

  童(提高了聲音):成天和娛樂場所的女人混在一起,恐怕用「朋友」兩字是難以解釋清楚的,我的徐大局長,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樣啊?

  徐:當然,在公務活動中,由於職務的關係,少不了經常陪客人出入那種場所,但我知道,他從來不跟那種女孩子黏糊。在社會交往中也一樣,他朋友很少,異性朋友更少,要有,肯定是和他談得來的那種,不會是男男女女的那種。

  童:是嗎?

  徐:要是不信,你們還是按你們的規矩查吧,我相信你們會給他一個清白的。

  童:好吧,這個問題就談到這裡,下面你談談你們班子的配合和團結問題。比如在堅持民主集中制方面,說你不講民主,獨斷專行,搞一言堂,家長作風嚴重。

  徐:感謝你提出這個問題。我本來不想談這個問題,作為這個班子的班長,班子沒有帶好,我有責任。但是,如果班子中有些成員壓根就不配做領導幹部,你讓我怎麼帶?我又怎麼能帶好呢?

  童:關於班子成員個人的問題,是另外一個問題,不在今天的談話之列。

  徐:可我覺得這不是另外一個問題,是與班子的問題緊密聯繫的問題。就是說,要談班子的配合和民主的問題,就不能不談班子中的某些成員。我們有個副局長,你和他談工作,他裝聾賣啞,你徵求他對某一項工作的意見,他裝瘋弄傻,說什麼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是我告狀,這個人想問題、做事情的基本出發點就是看對自己有沒有好處。他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的事,他爭著幹,不讓他幹,他就說你不講民主。他從中謀不到利的事,你讓他幹,他千方百計推,死皮賴臉地磨,就是不接受,不幹。開會議事,也是這樣,對自己有利的事,不管你是合法的還是違法的,拍著胸脯就要幹,對自己沒利的,要麼不表態,要麼頂著不讓你幹。這樣的人,你說我怎麼對他講民主呀?完全依著他,對他是講民主了,可我對得起組織,對得起納稅人嗎!

  這樣的談話進行了好長時間,最後,童彥要他就群眾反映的幾個方面的問題寫個說明,限期交上來。徐樹軍心情十分沉重,怏怏不快地離開了這裡。出了市委大樓,眼看快到中午了,他也沒有回局裡,直接回家了。

  回到家裡,他越想越不是滋味。時下流行幾句順口溜,說是幹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鬧的,鬧的不如不要臉的,不要臉的不如不怕死的。他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為,覺得這話說得入木三分,說到要害處了。

  在這幾年裡,請客送禮的事是有的,他想了想,大體有這麼幾種情況,一是與省廳的交往中;二是為了與本市有關部門搞好關係,求得這些部門的支持和配合;三是接待外地來客(近些年,本市的這項業務工作在全省名列前茅,所謂學習取經的外地同行來的很多);四是和市上有關領導的交往中發生的。所有這些,都是在幹工作中逼出來的。現如今,要想幹點事,幹成點事,不想點歪點子,走點歪路子,成嗎?在公務交往中請客送禮,幾乎成了不成文的規矩,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但話說回來,如果組織上認真了,或者領導層有人盯上你了,想給你點顏色看看,或找個岔子把你從現在的崗位上拿下來,就是雞蛋裡,也給你挑出幾塊骨頭來。從嚴掌握的話,拿公款請客送禮,本身就是問題,不管你請的是哪裡的客,送得是哪門子禮。

  想到這裡,他歎口氣,心想,自己老了,船到碼頭車到站了,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大不了這個局長不幹了唄,還能怎麼樣呀!這麼一想,他覺得輕鬆多了,可又為任之良捏一把汗,他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想,任之良就沒有想著得罪誰,也沒有得罪過誰,誰就這麼對他過意不去,非要給他找點事不可呢!不就是在工作上和他密切配合,無意中得罪了一些人,或者讓一些人看著不順眼,故意給他找點難堪。因此,說到底是他連累了任之良。想起這些,他心裡就不是滋味。

  他想了很多,午飯也沒有吃,倒頭便睡了。一覺睡到下午三點鐘,起床後,他給任之良打了個電話,問局裡有沒有什麼事。任之良說沒有什麼事,只是省廳來電話,通知了個緊急會議,明天到省城報到,問他什麼時候動身,帶不帶車。徐樹軍說,車就不帶了,來回的過路費比火車票高出好多,還是晚上坐火車走吧,勞駕你給買張火車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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