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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剛睡下的那會兒,她睡意,覺得馬上就要睡著了。但她想起這些天的所作所為,便聯想起許多往事,她的神志又異常清醒起來。

  大學新聞系畢業後,她順利地分配到電視臺工作。幾年下來,因工作成績突出,為人真誠熱情,人又機智活潑,頗得同事、熟人和圈內人士的喜愛。在個人感情問題上,她先後處過幾個「男朋友」,處不了多久,就無緣無故地吹了。按世俗的標準衡量,她處的這幾個男朋友,應該都是不錯的。

  第一任,是本市一位領導的公子,在南方某市機關工作,人長得很標緻,既有北方人的健壯,又有南方人的細膩,還有難以估量的前程。但她處了一段,就吹了,別人問她緣故,她說沒有什麼緣故,就是不想處。

  第二任,是市委機關的一名科長,寫得一手好材料,頗得領導賞識,他的同事預言其「前途無量」。處了幾天,也吹了,同樣沒有什麼緣故。

  第三任,是位大型國有企業的中層幹部,一表人才,收入頗豐,她處了幾天,也「不想處」了。此後她便死了這份心,誰再提起這事,她就跟誰急。

  任之良的出現,使她幾近泯滅的情感世界復活了,在她的內心掀起一股無法遏制的波瀾。

  想起這些,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她索性開了燈,隨手拿了本雜誌翻看,卻什麼也看不進去。她乾脆下了床,在書架上翻出一本書,這是一本紀實性作品,書名叫《莫尼卡的故事》。她隨便翻到一章,躺下身來看。這本書有多處性描寫,她過去看過,曾刺激過她的性腺,激起過她強烈的性衝動,且對主人翁萊溫斯基女士選擇異性的標準產生了重重疑慮。通過她的幾番「婚事」,她似乎懂得了女人對於男人的選擇,在某種情況下是無意識的,可能是「原始文化」在自身的沉澱所發生的作用。

  原始人群中,不存在社會地位的高下,只存在個體之間的互相吸引和愛慕。萊溫斯基發誓要睡到總統的床上,但她並不想借助總統的地位抬高自己的身價,她只是愛慕他,認為在人群中,他是優秀的個體。在原始意識中,與一個優秀的個體相結合,意味著生產的下一代可能也是優秀的,而在這個優秀的下一代身上則攜帶著自己的基因。萊溫斯基並不想與總統生兒育女,但其衝動都來源於此。

  她看了一段,正是一段性行為的描寫。她渾身燥熱,不能自己。她看著那段赤裸裸的文字,整個身心沉入這段文字描寫的情景之中,仿佛自身融化進萊溫斯基所處的那個環境,她把書扔過去,雙手撫摸著自己的玉體,好像什麼東西滋潤著她饑渴的心田,頓覺酣暢淋漓,頭上浸出了細細的汗珠。

  雨過天晴,她慢慢地平靜下來,疲憊再次襲上她的心頭,她有氣無力地伸手關了燈,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任之良輕輕地打開門,燈也未開,躡手躡腳地走到臥室門口,輕輕地轉動了一下門把手,門已被反鎖了,妻子李麗娟顯然已經不滿,對他採取了懲戒措施。他站在門口,猶豫了,不進去,在客廳的沙發上過一夜,李麗娟會以他徹夜未歸為藉口,向他發更大的難,他渾身是嘴,也不能道其白。進去吧,就得敲門,李麗娟肯定不會開門,否則,她也不會把門反鎖上的。這樣,干擾欣星的睡覺不說,怕要驚擾鄰居,這多不道德呀。

  他猶豫了一陣,決定還是不「擾民」為好,客廳裡湊合一夜再說。

  他在沙發扶手上放置了一些靠墊之類的東西,權作枕頭。他脫了外套躺下來,將外套蓋在身上,兩手抱著腦袋,閉了眼強迫自己入睡。

  他頭腦昏昏沉沉的,但睡了半天,就是不能入睡。回想起過去的一段生活,感到深深的內疚,甚至產生了一種罪惡感。他覺得他對不起妻子女兒,儘管與工作有點關係,但也不是完全為了工作。像今天,他完全可以正常回家,陪妻子女兒吃吃飯、幹幹家務什麼的。但他沒有,他陪著兩位女士,或者說由兩位女士陪著,出入娛樂場所,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這到底是一種什麼心理在作怪?

  這樣的情結時常縈繞在他的心頭。應酬上的事,他是少不了的,辦公室主任嘛,你不喝酒,領導批評你:「你不喝酒,你怎麼招待客人呀?」你喝多了,領導同樣批評你:「客人沒喝醉,自己先醉了,你是怎麼招待客人的?」所以,凡是應酬,你不能不喝,又不能多喝;不能花錢太多,還要讓客人盡興。遇上駱垣那樣的領導陪客人就更難侍候了,吃喝嫖賭一條龍服務,還要留下請他們消費的餘頭。滿足了他吧,一把手那兒很難簽字報銷;不理他吧,他跟你三個月繃個臉,見著你就讓你難受。你說這個差事,簡直裡外不是人。

  當下有句順口溜,專說辦公室主任的:自個兒的腸胃,叫領導練了拳了;自己的工資,給領導拜了年了;個人的老婆,讓領導解了讒了;不知不覺之中,也就掌了權了。任之良想,這話擱駱垣這樣的人身上再合適不過了,拿它來說自己,就有點牽強符會了。俗話說,無欲則剛,他在官場上混了半輩子,沒有那麼大的官癮和權力欲,因此也就不會拿自己的腸胃、工資和老婆作交換了。倒是老婆常常懷疑自己拈花惹草,對他鼻子不鼻子、臉不是臉的。

  任之良這樣想著,臥室的門「哐啷」一聲開了,他的心緊緊地抽了一下,神智清醒了許多。他急忙翻個身,臉朝沙發靠背睡下,閉上眼睛,故意打起鼾來。

  李麗娟穿著睡衣來到客廳,摁亮燈,走近沙發。她俯下身子看看他,揪住他的耳朵,把他的頭轉過來,說:「你看看幾點鐘了?放著人家熱騰騰的被窩不睡,跑到沙發上裝可憐,算什麼男人呀你?」

  任之良睜開眼,做出被人驚醒的樣子,睡眼地看李麗娟一眼,對她說:「神經病呀你,人家剛剛睡著,你就來攪擾呀你。」

  「到底是誰攪擾誰了,你說清楚。在哪個婊子的被窩裡睡的,睡下去得了。半夜三更的,跑回來攪擾人。」

  任之良知道,在這種時候,說幾句軟話,再厚著臉皮與她親熱親熱,也就過去了。可他沒有這樣做,他嘴裡咕噥了幾句,翻轉身又睡過去,裝成十分瞌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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