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領導(34)_羅泰琪

三十四

　　當然，楊鑫的腦袋沒有短路，不會把自己的發明洩露給金子，想告訴金子的是他愛她。照說，楊鑫能說會道，一句愛不愛的話是說得出口的，但就是這麼怪，每當他想說時，莫名其妙地總是有人打岔，不是遇到熟人就是碰上金子打岔，搞到後來，又因為黃其太優秀，時時事事壓到他，他自己都沒勇氣說那句話了，也就把這句話埋藏在心底一年多了。昨晚，他在床上"翻燒餅"的結果是：一定要當面對金子說：我愛你！

　　楊鑫在女生宿舍門口待了半天，見不到金子，實在沒味，就溜回宿舍睡大覺。天氣熱，蚊子多，心兒煩，無論如何睡不下去，他只好起來盤腿打坐練功，意沉丹田做深呼吸，哪曉得意念不聽話，飄浮在心中就是不下沉，憋得他臉紅筋脹上氣不接下氣，只好不練了，一仰頭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他想這會兒金子正和黃其手拉手、肩靠肩，依依偎偎、親親熱熱，心裡就鬼火冒。他就是想問金子一句話：我哪裡不如黃其？

　　有一次，金子過二十一歲生日。楊鑫給家裡說買電腦找爸爸要了四千塊錢。他買了個高級的MP3，女生人見人愛那種，送給金子，還說："下了課我們進城去玩。我請你吃燭光自助餐。"黃其沒有錢，到校園後山采了一大捧野花送給金子，紅起臉說："晚上請你吃麻辣小面。"結果氣死人！下了課，楊鑫眼睜睜地看見金子和黃其大搖大擺地走了。

　　事後，他從金子的女伴那兒打聽到，人家那天約會回來，當著一宿舍的人說："你們不曉得，今晚的麻辣小面太好吃了！比MP3強多了！"有人不明白，問："什麼瘋話？我拿小面換你的MP3好不好？"有人明白，哈哈笑，說："你才說瘋話！人家要吃黃家小面！"大家哈哈笑。楊鑫聽了氣破了肚皮，自言自語喊："我哪點不如黃其？"

　　不過呢，黃其也有碰壁的時候，楊鑫也有得意的時候，要不然三角戀早就解體了。有一次，金子被黃其氣昏了。學校推廣交誼舞，學生會主席黃其自然應當帶頭。這天上百人在校體育館練舞。金子請他跳。他死個舅子不上場。金子拉他，幫忙的同學也拉他，他還是紅起一張臉強起不幹。金子站在大庭廣眾之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張臉一陣紅一陣青非常為難。楊鑫走過去，大大方方地說："小姐，請--"金子這才下了台。跳完舞，黃其想給金子解釋。金子頭一甩不理他，當著很多同學的面挽著楊鑫就走。

　　楊鑫一想起這件事，死灰色的臉上就浮出幾絲笑意，心裡也增加了幾分信心。他想，金子是愛自己的，要不是黃其從中作梗，她會嫁給自己的。於是，他生出一個念頭，只要黃其退出三角戀，金子就一定會成為自己的妻子。怎樣才能讓黃其退出呢？他想了很久，很久……

　　金子知道她的旋工和鉗工今晚上一定在山楂樹旁徘徊，心裡也猶豫得很，眼睛眉毛皺成了一團，但想來想去，要是他們都明明白白說出來了怎麼辦？未必讓他們去決鬥？再說了，一兩年時間的相處都沒有明確的話，分手時的話又有幾分可信？還是不說不聽為好吧。另一方面，她要懲罰他們，老是昂首挺胸的，沒有一句半句明確的話，未必新社會就是要搞顛倒過來女生先說。笑死個人！她最終決定不和他們打照面，所以，金子在校門口食店吃了面沒有回宿舍，靈機一動，去了外系的宿舍找老鄉聊天，一聊就是大半夜。

　　她回到自己宿舍，黑黢黢，靜悄悄，沒有月光，大家都睡了，只有窗外農田的青蛙呱呱叫。她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燈也沒開，就往她的上鋪爬，剛爬到一半，腳被抓住了，回頭一看，"參謀長"，正在黑暗裡嬉笑，手裡還晃著一個信封，便退下來，一手抓過信封，一腳又爬上床。這封信是同宿舍一女生帶回來的，說是守宿舍的大媽給的。問大媽，說是一男生送來的，高矮胖瘦記不得了。

　　金子把信捂在胸口上默默在心裡念："真命天子！你終於來啦！"然後小心翼翼撕開信，開亮電筒，一眼瞄見電腦打的信和黃其的簽名，心兒咚咚跳，臉兒陣陣發燙。她忙關了手電筒長長地出了口氣，心裡默默念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然後又開亮手電筒看信。黃其的信是這樣寫的：

　　金子：

　　在大學畢業之際，我不得不懷著萬分內疚的心情告訴你，讓鳥兒飛向遼闊的藍天吧，我要和你告別了！謝謝你四年來對我的關心愛護！我會永遠記住這最美好的日日夜夜！

　　黃其

　　金子的腦袋一下子漲大了而且轟轟直響，兩眼癡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心裡氣得不得了，這是為什麼？怎麼會是這樣？黃其怎麼會和自己告別？他不愛自己？未必他從來就不愛自己？她關上電筒閉上眼睛，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心裡產生了無數的自責。我何必要硬請他跳舞呢？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我沒有必要在大庭廣眾中掃他的面子啊！我何必硬要拉他進城看電影，讓他在售票口受夾磨呢？一分錢逼死英雄漢啊！自己應當精靈一點，曉得他兜裡沒有錢就早點把錢包給他。唉！黃其啊黃其！你怎麼這麼性急，張口就是告別話呢？為什麼不給我一次改過的機會，讓我做得更好呢？

　　金子無論怎麼咬緊牙關，把嘴唇咬出了血，還是沒止住揪心的痛苦的抽泣。"參謀長"爬上來和她睡在一起。金子緊緊地抱住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第二天一大早，金子紅腫著眼睛打電話給楊鑫："喂！同學！你不來幫我嗎？想累死我啊！"楊鑫高興得手舞足蹈，急忙跑到女生宿舍，站在院子裡大聲武氣地喊："金子！我來了--"那個聲音才叫震耳朵啊！全宿舍的女生都聽到了。每個視窗就拱出幾個腦袋，幾十個人笑嘻嘻地學他喊："金子！我來了--"然後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金子忙紅起一張臉跑下樓，使勁拉他往外走，細聲細氣地埋怨說："裝怪！生怕全世界聽不到啊！"楊鑫興高采烈地說："我還沒說完呢！我要向她們宣佈……"金子曉得他又要打胡亂說，忙用手去捂他的嘴巴，大聲說："不准亂說！不准亂說！"金子沒站穩，一下子倒在楊鑫身上。楊鑫忙一把抱住她。

　　就在這時，黃其遠遠地看見了，驚愕得兩眼瞪得多大，氣得直跺腳，一個轉身跑了。

　　就在這天，楊鑫向金子求婚。金子答應了。楊鑫一把抱住金子嘻嘻笑。他的笑聲中帶了點僥倖，帶了點怪氣。金子聽不出來。他自己明白，那封黃其的告別信是他用電腦寫的，黃其的簽名是他模仿偽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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