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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恐怕不行。」一個叫田淼的女生嬌聲嬌氣地說。雷翰平時就不喜歡她,總覺得她對哥哥「不懷好意」。「那裡沒有淺水池,小孩子太危險。」田淼又說。

  雷翰撇了撇嘴,想:「什麼沒有淺水池,分明就是想讓哥哥甩掉我。」於是,拉起哥哥的手,央求說:「哥,帶我去吧,到了那兒,我不淘氣,保證什麼都聽你的。」雷斌看看弟弟,再瞅瞅偷偷向他搖頭的幾個同學後,對雷翰說:「撼撼聽話,這個游泳館確實沒有兒童池。哥保證下周帶你去我們以前去的那個游泳館,那裡有淺水池。」說完,雷斌沒有再理會仍然鬧著要一起出門的雷翰,拿了東西和同學離開了。

  雷斌走後,雷翰很生氣。他沒心思再寫作業,於是看了一上午動畫片後,下午又叫了小夥伴到家裡打遊戲。玩到下午三點多鐘,哥哥還沒回來,爸爸出去辦事,離媽媽下班也還早。雷翰忽然想到了離家不遠的那條河,於是有了個大膽的想法,對小夥伴說:「我們去河裡游泳吧。」

  「啊,太危險了。聽我媽說那裡每年都有人淹死,我可不敢。」

  「咳,怕什麼,那都是大人嚇唬小孩兒說的話。要真是這樣,怎麼每年夏天還會有那麼多人在河裡游泳呢?」其實,如果放在平時雷翰也不敢去,可今天哥哥游泳沒帶他讓雷翰心裡很不高興,他覺得自己得做點兒出格的事氣氣哥哥才行。

  十五分種後,兩個小夥伴已經脫光衣服,跳進河裡。被太陽曬了一天的河水變得很溫暖。河面上泛著鱗鱗的波光,時不時晃到雷翰的眼。游了一會兒,雷翰發現靠近岸邊的地方長了綠油油濃密的水草,水草上有什麼一閃一閃地發著金光。雷翰好奇心大起,朝著水草遊過去,沒有理會身後小夥伴的呼喚。還沒等雷翰看清楚是什麼在發光,雷翰忽然覺得水下有什麼纏住了他的腿,他用力踢了踢,沒甩開,反而纏得更緊。雷翰心一沉,慌亂起來,開始更用力地一邊踢騰,一邊向後拉自己的腿。掙扎了一會兒,不但沒有甩開纏住腿的東西,相反雷翰感到自己正在被往深處拉。他不由得失聲大叫起來:「救命……」雷翰呼救的聲音聽在自己耳朵裡都覺得很微弱,他一邊掙扎,一邊繼續往下沉,水灌進嘴裡、鼻子裡,雷翰的頭腦轟地一下停擺了,那一刻他觸到了死亡。

  就在雷翰逐漸失去意識時,他忽然感覺有雙手正把他從下面向上托起。之後,又有幾隻手從上面拉住他,把他拽上岸。上岸後,雷翰徹底失去了知覺……

  「嘀嘀」前方已經變了綠燈,跟在雷翰後面的司機不耐煩地按著喇叭催促雷翰趕快開起來。雷翰把手放回到方向盤上,踩下油門。

  當雷翰到達瀚暄會所時,已經是晚上八點鐘了。經理認識雷翰,走上前,很殷勤地招呼:「雷先生,您好。您預定的位置已經準備好了。」雷翰點一下頭,沒有說話,脫了身上的黑色ARMANI風衣,交給衣帽間的服務生。「請這邊走。」雷翰跟著服務生,來到隱蔽在會所餐廳角落裡的一張桌子前。這個位置雖然緊靠小舞臺的一側,但離其他檯子比較遠,不容易被別人打擾。雷翰環顧了一下四周,覺得還算滿意,「請問今天是幾位就餐呢?」服務生把酒水單和菜單遞給雷翰:「一個人。」

  「哦。」服務生面上的微笑絲毫沒有變化,輕聲問:「現在就點餐嗎?」

  「是。」雷翰應了聲,拿起功能表隨意點了幾個小菜,還要了一瓶BATEAU(龍船)紅酒。其實雷翰並不覺得餓,也沒有胃口吃,他只是需要找個地方獨自度過這個夜晚,這是二十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但他並不喜歡太安靜,他此時的心情實在不需要再用寂寞來烘托。所以,他選擇了瀚暄,一個人多卻不太嘈雜的地方。

  雷翰點好菜,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閉起眼睛。仿佛間又看到哥哥被打撈上來時慘白的臉,因為在水裡泡久了,臉上和身上都已經浮腫。媽媽看到哥哥的屍體後一下就昏了過去,而爸爸的頭髮一夜間白了大半。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雷翰常常在想:如果自己那天沒有淘氣去河裡游泳;如果游泳時沒有被水草纏住;如果路過河邊的哥哥沒有被小夥伴的呼救聲引來;如果死的不是哥哥,而是他自己,是不是一切都會更好些?!

  哥哥死後,爸爸媽媽沒有責怪過雷翰,但雷翰還是受了嚴重的打擊,他不說話,不笑,整天一個人發呆。爸爸每週兩次帶雷翰去看心理醫生,希望兒子能好起來,可整整半年雷翰仍然沒有起色。直到一天晚上,雷翰去洗手間小解,走過父母的房間門口,聽見媽媽的哭聲:「斌斌已經出事了,如果撼撼再有事,我真的就不要活了。嗚……」

  「好了,小點兒聲,別把孩子吵醒。」雷爸爸打開門,想去看眼兒子,卻發現站在門口的雷翰。雷媽媽看見雷翰後,猛地從房間裡沖出來,一把抱住雷翰,失聲痛哭。她一邊哭,一邊說:「撼撼,你快好起來吧,不要再嚇媽媽了。媽媽真的受不了了。」被媽媽抱著,悲痛忽然從麻木中覺醒,雷翰伸出雙臂摟住媽媽的脖子,母子兩個哭到一處。爸爸也站在旁邊抹著眼淚。

  自那一晚後,雷翰逐漸恢復了正常交流的能力,只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太會笑。但爸爸媽媽總算看到了希望。從來不迷信的爸爸決定把雷「撼」改成雷「翰」,他說太硬的名字對孩子不好。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雷翰在哥哥死後的改變,他由一個淘氣包變成了懂事聽話的好孩子,學習成績也突飛猛進。

  雷斌死後,父母收起了雷斌所有的東西。但沒有人知道:雷翰偷出了哥哥的日記本。閱讀過哥哥的日記後,雷翰知道了哥哥要去讀清華,還要出國留學的理想。現在哥哥不在了,雷翰想:就由自己替哥哥來完成這些夢想吧!

  為了不讓雷斌的死再次刺激雷翰。父母在雷翰面前絕口不提雷斌,甚至每年掃墓時都會避開雷翰偷偷地去。雷翰當時雖然年紀尚小,但他卻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雷斌成了三個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而雷翰也從沒要求與父母一起去為哥哥掃墓,但每年在哥哥溺水的這一天,他都會一個人找個安靜的地方獨自渡過,他以這種方式哀悼為救他而失去生命的哥哥。

  江雁落八點一刻準時到達了瀚暄的樓下。張凡已經提前到了,手裡拎著裹琵琶的布袋子。他們一起乘上電梯。因為樓層高,江雁落感覺耳朵出現了暫時的不適應,有點像飛機起飛時的感覺。電梯停到了五十八層後,張凡帶著江雁落又換乘了直達會所的專用電梯。越接近瀚暄,江雁落的心跳得越快。

  終於到了,江雁落跟在張凡的身後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著。江雁落從沒到過這種高級的私人會所,心裡不免有些好奇。「張凡,你總算到了。我真擔心你今天過不來了。」會所的當班經理一看到張凡就好像是看到了救星,頓時松了口氣。「答應了的事,我哪兒能不來呢。你就放心吧。」張凡走過去一邊和經理打招呼,一邊說。經理看了一眼江雁落,說:「這位是?」

  「哦。她叫江雁落,今晚頂替我姐演奏琵琶。」

  「你好。」江雁落聽張凡介紹自己,向前跨了一步,和經理打招呼。「你好。」經理上下打量了一眼江雁落,心想:「真不錯,人如其名!」

  經理看了一眼表,提醒說:「時間快到了,我帶你們進去。」

  江雁落跟著兩個人,向餐廳走去。她一邊走,一邊看。餐廳裡已經有不少客人在用餐,雖然人很多,餐廳裡卻並不嘈雜,說話的人聲音都放得很低,聽到的是餐具偶爾相互碰撞時才發出的響聲。江雁落打量著會所的裝修,現代化的設施與中國古典風格的完美結合,心想:「嗯,很雅致,確實不錯。」可一想起剛剛在電梯裡,張凡告訴她的那個幾萬元的年會費,江雁落還是覺得太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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