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變(14)_泊爾_學達書庫

一四

　　從雷翰初到曼可頓中國任銷售總監時，他就覺得公司在採購及財務管理上存在著許多漏洞，而這些漏洞很容易就讓別有用心的人鑽了空子。雷翰從來不相信單靠提高員工素質等等冠冕堂皇的人性化方法就能管理好公司，他覺得管理公司必須要有健全嚴格的監督機制。而財務總監Joe除了積極向與自己有裙帶關係的亞太副總裁RICHARD打打小報告外，是個不願意得罪人的和事老性格，讓他做這件事是不大可能的。雷翰自己也不希望成為這支會惹來麻煩的衝鋒槍，因此他必須為自己造一支。建立審計部門是雷翰一直在謀劃的，他也悄悄地通過獵頭尋找合適的人選。但增設這樣的部門如果沒有合適的理由很容易引起爭議和公司內部的抵觸情緒，所以雷翰在靜靜地等待時機。

　　幸運的是，這個機會不久就出現了。生產部在國內高價採購的原材料出了品質問題，給公司造成了不大不小的損失。於是，雷翰在解決了問題後，以此為由提出公司增設審計部，健全公司內部的審計和監督機制。而且，審計部將直接向雷翰彙報。在這麼充分的理由面前，沒有人可以反對，這件事很快就這麼通過了。

　　審計部經理的人選雷翰早已經找到，但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懷疑，雷翰沒有馬上讓人力資源部通知她上班，而是在決定下來的一個月後，才請她來報到。這個人江雁落聽說叫陳曉娜，但還沒見過面。陳曉娜週一上班，江雁落打電話請她參加早上的例會：「陳經理，你好。我是雷總的助理江雁落。」江雁落撥通了陳曉娜的分機，先打了個招呼。「啊。你好。是翰找我嗎？」電話另一端傳來陳曉娜的聲音，聲調高、刺耳，說話的語速極快，讓江雁落下意識地聯想到Emily。「不是。我打電話請你參加週一的經理例會。十點整，在三樓的大會議室。」江雁落解釋道。「好的，我知道了。謝謝。」陳曉娜道過謝後，掛上了電話。

　　差一刻十點，一個小個子、黑瘦、長著雙三角眼、尖嘴猴腮的女人走進了江雁落的辦公室。「您好。」看見有人進來，江雁落站起身，打了個招呼，心想：她不會就是陳曉娜吧！「HI。」來人走上前，滿臉堆笑，伸出細長黑瘦的右手熱情地說：「你就是雁落吧！我是審計部的陳經理。」聽了來人的自我介紹，江雁落的心裡咯噔一下，但還是握住了陳曉娜瘦骨嶙峋的手說：「你好。陳經理。」

　　「翰在嗎？」陳曉娜親切地叫著雷翰的名字，手似有若無地伸著，只讓江雁落握到指尖兒，眼睛時不時瞟向裡面的辦公室。「在。請稍等。」江雁落鬆開陳曉娜的手指，走到雷翰的門邊，敲了敲敞開的門道：「雷總，陳經理找你。」雷翰從電腦上移開目光，點點頭說：「請她進來。謝謝。」江雁落轉身請站在身邊的陳曉娜進去，並隨後帶上了門。

　　審計部成立兩個月後，一天，江雁落打好飯，坐在員工餐廳裡和Lily還有Flora一起吃午飯，小邵端著餐盤走了過來，把餐盤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氣哼哼地坐下。「怎麼了，誰得罪我們邵大俠了？」Lily看到小邵臉色不對，開口問到。因為小邵為人講義氣，喜歡給別人出頭，所以Lily給他起了個「大俠」的戳號。但Lily也曾語重心長地規勸過小邵：在辦公室裡做大俠，就等於是做大傻！還是少管閒事為妙。「這個陳曉娜真是比「叉」小姐」還「叉」小姐。」小邵看來真是被氣得不輕，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她怎麼得罪你了？」Lily八卦的熱情馬上被調動起來。「我和小李上周做工資，加了兩天班。因為工作得晚，食堂已經沒飯了，就按照以往慣例叫了肯德雞，錢是我付的，開了發票。結果報銷單被審計部給退回來了！說什麼加班叫餐，要部門經理先批准才行。喔，加班吃個飯還得先到經理家請她簽了字，我們還不早給餓死了！再說了，以前大家也都是這樣做的，也沒有過問題呀。」

　　「哎，什麼大不了的事？！你補個申請，讓經理簽個字不就行了。」Flora插進來。「可氣的就在這。補過申請後，審計部還是不給報。說什麼補的不行。還說什麼，要是大家都先斬後奏，公司就沒法管理了。她以為她是誰呀！」小邵氣鼓鼓的：「我拿了申請和報銷單去找陳曉娜解釋。她不但不通融，還說這是給我的一個教訓。我和她吵了起來，她竟然把我的報銷單扔在地上！這個瘋婆子！」聽了小邵的陳述，想想最近聽到的其他同事的抱怨，江雁落也奇怪起來：雷翰怎麼請了這麼一個人來呢？！

　　雷翰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自然有他的目的。做審計工作，這個人必須能做到六親不認才行，但同時要懂得對自己的老闆忠心。雷翰在面試了若干人選後，決定聘用陳曉娜的原因就在這裡。經過調查和麵試，雷翰瞭解到陳曉娜的性格跋扈，而且喜歡多管閒事，專抓別人的小辯子。不過，她和以前老闆的關係處得卻非常好。也就是說：在這一點上，陳曉娜還是拎得清的。但因為得罪了太多人，所以在她的前一任老闆辭職後，失去了保護的陳曉娜不得不離開了著名的審計師事務所-智勤。

　　從這種種性格跡象看，陳曉娜非常適合雷翰此時的需要。在雷翰賦予了陳曉娜一定的權利並給予了適當的縱容後，陳曉娜開始自我膨脹起來，雷翰沒有摳動板機，她就自動開起火來。陳曉娜上任不到半年時間，公司的大部分員工就開始「談陳色變」！甚至形象地把審計部叫成「憲兵隊」，而陳曉娜則當仁不讓地當上了「憲兵隊長」。對同事的反映，陳曉娜不以為然。相反，面對別人表現出的唯唯諾諾，陳曉娜覺得很得意，充分享受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美妙感覺……而在雷翰眼裡，陳曉娜的表現基本令他滿意。同時，在雷翰的精心安排下，陳曉娜到來的另一個好處不久也突顯出來，財務總監Joe的權利被削弱了！

　　在反復推敲了雷翰用人的策略後，江雁落終於豁然開朗，但同時也為不知不覺中充當了衝鋒槍的陳曉娜惋惜。她想：聰明的人不會讓人把自己當槍使；而糊塗的人不但意識不到，還樂在其中。這，就是聰明人與糊塗人的區別吧！

　　自從進入曼可頓以後，江雁落從很多人身上學到了東西，有些是正面教材，有些是反面教材。但在江雁落心裡，真正被她尊為老師的只有兩個：一個是教過她兩周的Linda；另一個則是雷翰。雖然都是老師，Linda是言傳，雷翰更多的是身教。跟在雷翰的身邊，江雁落學會了很多被她稱之為「謀略」的東西。他不僅向江雁落展示了如何在商場上利用對手的弱點打擊敵人，還展示了如何在職場上利用人的弱點戰勝對手。對雷翰的信任，崇拜及越來越濃厚的愛慕讓江雁落相信雷翰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而她最初的職場價值觀也在被雷翰的潛移默化中逐漸形成。江雁落現在相信：職場的確遵循叢林守則，在這裡，要活下去並且活得好，就必須毫不留情地殺死對手！為了有朝一日可以和雷翰比肩而立，江雁落下定決心：要成為象雷翰一樣的強者，一樣的叢林之王！

　　第十章情殤

　　（愛一個人究竟需要多少理由？）

　　上周，雷翰去香港出差。按照時間表的安排，雷翰週一應該一早到公司開會。但江雁落早上一到公司就接到雷翰的電話。雷翰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沙啞，很重的鼻音：「我生病了，現在醫院輸液，今天恐怕不能去公司了。麻煩你告訴大家今早的會議先取消，會議時間另行通知。」

　　「好的。什麼病？嚴重嗎？要不我一會兒過去？」聽說雷翰病了，江雁落著急起來。「沒關係，只是病毒感冒，有些發燒。你不用過來，我不在辦公室，有什麼緊急的事情打我的手機。」雷翰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江雁落放下電話，在椅子上呆坐了一會兒，馬上打電話通知各部門的經理早上的會議取消了。整整一天，江雁落都心不在焉，滿腦子想的都是雷翰：不知道雷翰輸完液沒有……不知道他到家了沒有……不知道他退燒了沒有……不知道小時工阿姨給他做飯了沒有……？她很想給雷翰打電話，又怕打攪他休息。江雁落再次抬腕看了一眼表，今天她已經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表了。江雁落每時每刻都在盼著快點兒下班，自己可以趕到雷翰的家裡去探望他。

　　終於等到班車開動了。江雁落在陸家嘴下了車，買了兩大兜水果和一些煮粥的食材後，打的到雷翰住的高層。在此之前，江雁落來過雷翰家好幾次，所以這個位址已經爛熟於胸。按下門鈴，等了一會兒，門才被打開。站在門口的雷翰臉色看起來非常不好，他上身穿一件白色棒針毛衣，下面一條牛仔褲，應該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你怎麼過來了，小心我傳染你。」雷翰看著江雁落勉強笑笑。

　　江雁落隨雷翰進了屋，走進客廳，把水果放在茶几上。雷翰示意江雁落坐下，自己也準備在沙發上坐下來。江雁落沒有坐，對雷翰說：「你還是回床上躺下吧。」可能是的確不舒服，雷翰沒有反對，轉身穿過客廳向裡面走。江雁落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在雷翰的身後進了臥室。

　　因為拉著窗簾，臥室裡很黑。雷翰開了燈，江雁落搶先一步，幫忙掀開被子，等雷翰躺下，把被角掖好。「你吃過晚飯沒有？」江雁落輕聲問。「我不餓。」雷翰啞著嗓子回答。「不餓也要吃點。我去幫你煮點粥吧。」雷翰看了江雁落一會兒，終於沒有反對地點了一點頭。

　　江雁落很慶倖自己事先買了煮粥的米和一些小菜，廚房的冰箱裡除了幾罐啤酒、可樂和一瓶果汁外，空無一物。江雁落把洗好的大米，小米倒進鍋裡，等水沸了，關小火讓粥慢慢地熬。她從廚房刀架上找到一把水果刀，來到會客室。會客室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臨江的一面玻璃牆映出的江景和著江面上星星點點的光如同一幅動態的中國水墨畫。眼前美麗的江景，廚房裡傳來的粥香忽然讓江雁落產生了一絲溫暖的家的感覺。

　　站了一會兒，回過神，江雁落從放在茶几上的塑膠袋裡拿了一隻梨，走進雷翰的臥室。「好香。」雷翰對進門的江雁落說。「不錯嗎，你的嗅覺看來還沒有完全被感冒影響。」江雁落開玩笑地回應。坐到雷翰的床邊，江雁落拿起刀，很專著地開始削手裡的梨。雷翰默默望著江雁落一會兒，問：「在想什麼？」江雁落沒有馬上回答，手上仍在繼續。「沒有斷。」江雁落舉起手裡完整的梨皮，展示給雷翰看，眼裡閃動著光芒：「如果削的皮不斷，許的心願就能實現。」

　　「你的心願是什麼。」

　　「希望你可以很快好起來。」江雁落鼓起勇氣望著雷翰，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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