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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相處了幾天,袁真十分鬱悶。她壓抑著內心的厭惡,盡力不去想十幾年前那個控告吳大德性騷擾的廖美娟。這一天,廖美娟忽然要她放下手中的活,先搞衛生。袁真說她上班時就搞過了。廖美娟卻打起了官腔,搞過了可以再搞一次嘛,對工作要高標準嚴要求嘛!袁真只好起身,打來一桶水,操起了抹布。袁真以為廖美娟也會動手,但她說還有事,就甩手走了。

  袁真將早上抹過了的桌椅和檔櫃又仔細抹了一遍,這時廖美娟回來了。她很內行地踮起腳,尖起手指在櫃子頂上抹了一下,收回一看,指頭是黑的,便說:「不行,櫃頂還有灰塵,工作還是不細緻不嚴謹。」袁真只好又把櫃頂擦拭一遍。廖美娟四下掃瞄,忽然指定窗戶高處的玻璃:「那塊沒擦乾淨。」袁真瞟了瞟說:「太高了,有點危險。」廖美娟說:「怕危險還搞得好事?」袁真心裡一堵,但她還是將椅子挪過去,踩著椅子,再攀到窗戶框上,用抹布去擦玻璃。她往下瞟了一眼,身子頓時搖搖欲墜。她定了定神,勉為其難地擦完窗玻璃,踩回椅子上。還沒等她跳下,廖美娟又指著桌面說:「這裡也沒擦乾淨嘛!」袁真心裡一股氣往上一湧,脫口道:「那是你的辦公桌,你就不能自己抹一把?」廖美娟驚愕不已,隨即弓起指頭叩擊著桌面,嚴肅地指出:「難道這樣的小事,還要我親自動手嗎?」袁真已經收不住口了,她的話自己往外蹦:「你動不動手我不管,反正我不伺候你了!」她跳下椅子,將抹布往廖美娟桌上一扔。沒有任何預兆,一個念頭突然從她鼓脹的心中鑽了出來。她迅速地拿出一張A4打印紙,抓起一支筆,不假思索地寫下辭職報告四個字,然後龍飛鳳舞寫道:「我做機關幹部多年,自覺已越來越難適應做這份工作,特申請辭職,請予以批准。」

  廖美娟過來瞟了瞟,厲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袁真簽上名,將辭職報告往廖美娟手裡一塞:「這就是我的意思!」說著就動手清理自己的物品。廖美娟氣得臉都白了:「你、你怎麼就經不起表揚?才說你素質高,你就睹氣辭職?」袁真懶得理她,提起兩個塑膠袋,兀自出了門。廖美娟氣急敗壞地在後面叫道:「你要為自己的衝動付出代價的!」袁真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她不明白自己為何要笑,她只是覺得心裡好多東西都放下了,她很輕鬆,很愉快。

  當她下了電梯,走出辦公樓大門時,她感到眼前一亮,仿佛是從一個長長的隧道裡走出來了。

  第二天袁真帶著換洗衣服去了楓樹坳。她給張大嫂打了電話,說想去她家休息幾天,張大嫂歡喜得不得了,說只要她住得慣,住多久都行。袁真曉得,這兩天如果不離開蓮城,肯定有不少人上門做她的思想工作,會讓她厭煩,她是篤定不回那幢辦公樓裡了,沒必要多費 口舌。至於以後往何處去,在鄉下清靜一段時間再說,現在她沒想那麼多。

  一到楓樹坳,袁真先去了村小學。張小英正上課,一筆一畫地在那塊開了幾條坼的黑板上寫字。因為是複式教學,不同年級的學生做著不同的事,有的在默讀課文,有的在寫作業,還有的背著手盯著老師。課桌不夠,很多娃兒是幾個人共用一張桌子,學生雖然不多,課堂裡卻顯得很擁擠。一股溫熱的人體氣息透出視窗,吸入袁真的肺腑,讓她有種莫名的感動。這時村長來了,袁真但歉疚地告訴他,報告是遞上去了,幾時有結果還不知道。村長說現在最大困難是課桌椅不夠,停學一年來,原來的桌椅不是毀損了,就是被人偷走了,剩下的也都破舊不堪。袁真信口說,要是有人投資辦學就好了。村長憂愁地說,這明擺是肉骨頭打狗,有去無回的事,誰願往這裡丟錢啊?袁真心裡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喃喃地說:「慢慢來,我們一起想辦法吧。」

  中午下課了,張小英高高興興地把袁真帶回家。張大嫂做了幾個鄉下的口味菜,又勸了幾盅紅薯酒。袁真有點頭暈,飯後便倒在床上休息。松脂的清香與泥土的氣息從後窗飄了進來,令她心爽神怡。她慵懶地爬起床,掏出手機,她想看看有沒有女兒的短信。剛開機,手機響了起來,曾凡高在裡頭大呼小叫:「天啊你總算開機了!到處找你不到,你躲到哪裡去了呵我的姐姐!你跟我玩人間蒸發的遊戲啊?」袁真覺得好笑,說:「我躲到哪裡關你曾篙子什麼事?」曾凡高說:「怎不關我事?一聽說你辭職我就一飛機回來了!本公司竭誠歡迎你加盟,本董事長願意三顧茅廬請你出山,告訴我你在哪裡,我來和你面談好嗎?我千里迢迢而來,你總不能讓我面都沒見就打道回府吧?」

  袁真她感到了曾凡高的誠意,那個念頭又在心中閃現了,於是試探著說:「你不是錢多得成了紙嗎?要是我請你辦件善事,你肯不肯?」曾凡高立馬說:「怎麼不肯?只要是你吩咐的事,我都肯,何況是件善事呢!你在哪裡?我馬上過來!」袁真便告知了楓樹坳的位置。

  翌日,曾凡高來到了楓樹坳,他對袁真寄居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山村頗感驚訝。袁真懶得解釋,先帶他去了村小學,向他介紹了小學停辦之後遭遇的窘境。曾凡高心裡明白了八九分,問道:「你和這個地方有什麼關係?有親戚在這?」袁真搖搖頭說:「要說關係的話,只是一種情感關係,我瞭解它的情況,心裡過意不去,想盡我所能幫幫忙,僅此而已。」曾凡高點點頭說:「嗯,這種關係比別的關係更能打動人,你說吧,需要多少錢?」袁真掰起了指頭:「翻修一下屋頂,買四十套課桌椅,打一片水泥地做操場,還要砌幾個乒乓球臺子,我不太內行,不知兩萬塊錢夠不夠?」曾凡高掃視著屋子,皺皺眉說:「這麼破的學校,小修小補不解決問題了,說不定哪天塌下來砸著人呢,不如造一座新房子。」袁真瞥瞥他:「說得輕巧,錢呢?你出呵?」曾凡高說:「當然我出啊,你出得起?」袁真嚇了一跳:「你開什麼玩笑?」曾凡高眉一揚:「誰跟你開玩笑?你不是要我來做善事麼?要做就做好!你讓村裡做個預算吧。」

  袁真連忙吩咐張小英去把村長找來。村長氣喘吁吁地跑來了,一把抓住曾凡高的手猛搖,連聲稱謝,只差給他下跪了。村長和袁真當即就盤算起來,村裡學生不多,即使是十年之後,兩間教室也可容納,再加上老師宿舍,新學校有兩樓兩底的規模就可以了。鄉下材料便宜,建築費用又低,算來有十萬塊錢足夠。袁真忽然又心生一念,說:「我有個建議,也不要你無償捐贈了,不如乾脆做為貴公司的投資,辦一所民辦小學吧,這樣可以在教育局順利批准備案,學校也就有了身份證。」曾凡高立即伸出大拇指:「高,實在是高!我就曉得袁真你是個高人,這不就一箭多雕了麼?我呢又多了一份產業,只不過它只有投入,沒什麼產出的喲!」袁真說:「這要看你怎麼算了,你投入的是金錢和善意,產出的也許是你的名譽和心理滿足感。」曾凡高點頭道:「說得好!就沖你對我的這一點認同,我也要把這事做好!不過,先要滿足我的幾個條件。」一聽還有條件,而且有幾個,村長就緊張起來了。曾凡高說:「第一,學校名字要叫楓樹坳凡高小學,我不能連冠名權都沒有,對不對?我這個人,對名還是很看重的;第二,要搞一個隆重的投資簽約儀式,請市縣有關部門領導參加,我需要一點新聞效應;第三,我會派專人來負責這個項目,但請袁真女士擔任我公司代表,負責各方面的協調,當然,也由我公司發薪水,等學校峻工,就到公司總部去任職。工程量不大,我想有三四個月就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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