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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但是我的希望泡了湯。

  是吳大德的臉通知我泡了湯的。我進電梯時吳大德正從電梯裡出來,我殷勤地說了一聲秘書長好,他卻不理不睬,面若冰霜,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走掉了。

  我傻了眼,反復反省自己哪裡做得不對,怎麼一不小心就把他得罪了呢?過了幾天,我才明白原委:吳大德鄉下的岳母去世了,大家都送了慰問禮金,多則一千,少則幾百,還有人專門跑到鄉下給他岳母守了兩天兩夜的靈,只有我一個人不聞不問。在金錢問題上,吳大德秘書長是決不含糊的,在機關食堂吃早餐都不給錢的,有次新來的服務員不認識他,要收他的早餐錢,氣得他鼻孔冒煙,差點叫承包食堂的老闆把她炒掉。你看,人家還愁沒送禮的機會,而我卻一毛不拔,秘書長怎能沒看法,怎能不面若冰霜,怎能不讓你的希望泡湯呢?

  可這不是我不懂事,更不是我吝嗇,而是我中了小人的算計。辦公室讓機要科田中傑科長通知我送人情,姓田的一直把我看作競爭對手,便故意將我忘記了,讓我蒙在鼓裡,鑄成大錯。我跑到機要科,憤怒地指責了田中傑的一番,而姓田的竟信口雌黃,當面說謊,硬說他通知我了,他還有電話記錄為證,是我自己沒當回事。差點氣得我當場吐血!

  只有想辦法挽回敗局了。亡羊補牢,猶未為晚,金錢的事只有用金錢來解決。即使吳大德的岳母不去世,我也應給他送個紅包的。在吳大德手裡,還沒聽說不送紅包就被提拔了的事。

  但是這個紅包封多大呢?這可費躊躇了。不封個萬把,至少也要幾千,否則拿不出手。可我每月工資才一千三百多,在毛巾廠上班的老婆王志紅也才八百多一點,兒子在讀初中,正是用錢的時候,一下子送掉這麼大一筆錢,實在心有不甘。我徵求老婆王志紅的意見,老婆王志紅說:「你一定要提拔嗎?我們省吃儉用,要多久才存得上一萬塊錢啊!」我只好耐心地做老婆王志紅的思想工作,說這是必要的投資,只有現在投資了,我才能提拔,以後才有可能收回本錢,獲得紅利。在家裡,在當工人的老婆王志紅面前,我還是有絕對的權威的。經過反復權衡,我覺得八千元是一個我和秘書長都能接受的數目。至少,送出這個紅包後,我家的存款還可以剩下三千多元。

  於是,帶了這個對我來說是史無前例的紅包,我謙恭地到了吳大德的辦公室。我喉嚨發緊,顫聲說:「秘書長,我的事還請你多多關照。」

  吳大德看著一摞紅頭文件,鼻子裡嗯了一聲,頭都沒抬。

  我朝他一側的休息室看了一眼,藏有微型攝像頭的那幅畫正沖著我們。來之前我多了個心眼,將監視器開著,我送禮的過程會錄下來。我把那個沉甸甸的紅包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他還是頭都沒抬。對他來說,這可能算不了什麼吧。

  出得門來我就憤懣了:有什麼了不起,要不是頭上多一頂烏紗帽,你敢這樣目中無人?

  第九章

  袁真還是被吳大德抽到黨代會搞會務去了,分配在秘書組,其具體工作就是給代表們發發資料,分組討論時做做記錄。會議開幕的這天,她忽然看見吳曉露胸前佩戴著鮮紅的代表證,笑盈盈地進進出出,不亦樂乎的樣子,感到很奇怪,就把她拉到一邊問:「曉露,你什麼時候成了黨代表?」

  吳曉露說:「這有什麼奇怪的,別人能成我為什麼不能成?」

  袁真說:「誰選的你呀?」

  吳曉露說:「那他們又是誰選的?」

  袁真沒話說了。確實,她沒聽說過哪個代表是直接選出來的。吳大德既然能將吳曉露提拔成處級幹部,讓她當個代表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袁真又問:「秘書長讓你當代表是不是有他的想法?」

  吳曉露說:「當然,誰沒有自己的想法?」

  袁真告誡道:「曉露,你可要小心,黨代會不是別的會,別讓人當槍使,不該說的不要說,不該做的不能做!」

  吳曉露說:「姐你就放心好了,別看你進機關比我早,我的經驗可比你豐富!」

  袁真信然,吳曉露的經驗和心機都是她望塵莫及的。但她仍不能放心,吳大德肯定會有所動作的。

  果然,常委選舉的前一天晚上,出現了一件詭異的事。與袁真同住的明小慧拿回來一紙袋材料,說是一個自稱是會務處的人交給她的,讓秘書組發往各個代表的房間,還說若是房間沒人,往門縫裡塞進去就是。明小慧是從婦聯抽來的,是個剛剛通過公開考試招聘來的大學生,沒有機關工作經驗,更談不上政治敏感,稀裡糊塗地正要去發送,被袁真攔住了。袁真拿出材料一檢查,發現那是羅湖縣縣委書記盧雲飛的推薦書,既沒有材料編號,也不是鉛印的,且裡面充滿了明顯的誇大溢美之詞,特別是末尾一句,說他是目前全市最合適的常委人選。

  袁真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材料是偽造的,而且偽造者的用心十分險惡。這樣的材料發下去,不僅盧雲飛將成眾矢之的,還會蒙上組織地下活動的不白之罪,她和明小慧也都逃脫不了干係。盧雲飛是傳說中的常委候選人,也是吳大德最強勁的競爭對手,袁真就隱約地感覺出了是誰的手在後面操縱,使出了這樣的離間計。

  袁真驚出了一身冷汗,同時慶倖材料還沒有發下去。她趕緊關了門,把利害關係與明小慧一說,明小慧嚇得眼淚都掉下來了,戰戰兢兢地說:「袁、袁姐,那怎麼辦呀?」

  袁真一時也不知怎辦好,問明小慧還記得那人的長相麼,明小慧說只是有點面熟,西服革履的,神氣得很,但是機關幹部的模樣都差不多,她記不起具體的樣子了。明小慧問:「是不是要向領導報告?」

  袁真想也沒想就搖了搖頭,說:「一報告肯定要查,但是多半查不清,一旦查起來我們都會成為懷疑物件,特別是你,只怕難以說清。就是說得清,惡劣影響也出去了。總之對黨代會、對我們自己都不好。」

  明小慧驚惶失措:「那就沒辦法了嗎?」

  袁真想想說:「你能守口如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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