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10)_王秀梅

十

　　過了沒幾天，陳西桃就遵照姥姥的旨意，給陳西梨介紹了個男的，相親地點在陳西桃的花店。陳西梨接到電話的時候，並不知道要去花店幹什麼，去了以後，見一個男的站在一蓬劍蘭旁邊，也沒注意，還以為是買花的，陳西桃也沒多說什麼，就讓陳西梨去辦公間坐，男的也跟了進去，陳西桃這才給兩人介紹，對男的說：「這是我姐，陳西梨，剛離婚不久」，對陳西梨說：「這是陸總，離婚兩年。」

　　一聽陳西桃的介紹，就該明白是何用意了，陳西梨立時覺得窘迫得要命，自己都感到臉紅到了耳朵根兒，一低頭，又看到皮鞋上佈滿塵土，更難受了，恨不得立刻跑出去。陸總倒很大方，伸出手來，說：「你好！幸會！」

　　陳西梨這麼多年來，除了單位那幾個有限的人，就沒接觸到外邊的人，都不知道是怎麼把手伸出去，又怎麼讓陸總握了握的。接著，三人就坐下來喝茶聊天，先聊的是茶，聊天物件的主體是陳西桃和陸總，因為談的是茶道，陳西梨基本插不上話，接著又聊花，這一行當是陳西桃的強項，陳西梨一點都不懂，也插不上話，後來又聊到陸總的生意，陳西梨就更插不上話了。

　　整個過程，陳西梨一直很尷尬，也很難受，第一次強烈地意識到了自己的淺薄，做人做到這份上，多悲哀啊，陳西梨在心裡感歎。好不容易熬到陸總告辭，陳西梨就把一肚子火發給陳西桃：「你想幹什麼，存心出我的醜是不是？」

　　陳西桃倒是不急不惱，站到一台電子秤上稱體重，稱完了，滿意地下來，才跟陳西梨說話：「我幹什麼你不知道啊，給你當紅娘啊。」

　　陳西梨說：「有你這樣當紅娘的嗎？怎麼著事先也得說一聲啊！」

　　陳西桃說：「說什麼啊，人家陸總看的就是原生態。」

　　陳西梨說：「他要看原生態就看大街上撿破爛的得了，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憑什麼毫不知情地送來給他看原生態啊？」

　　陳西桃坐下來，說：「姐你別激動，這個陸總我認識他多年，是個好男人，多少女的都排隊等著嫁他呢，可他看不上，他就沒遇到一個標準的原生態。」

　　「標準的原生態？就我這樣的啊？」陳西梨感到又好氣又好笑。

　　「倒也並非就你這樣的，但你具備幾個要素。」

　　「什麼要素？越說越玄乎了你。」

　　「簡單說吧，樸實，善良，沒有複雜的情史和過分的物欲，也可以這樣說，一個尚處於混沌蒙昧狀態的女人。」

　　「你直接說傻女人不就得了？」陳西梨有些生氣，「怎麼說我當年也是一個大學專科畢業生，怎麼就淪落為傻女人了？」

　　「看，又急了，你的理解很偏頗，傻並非一個純粹的貶義詞，某些情境下它是一個很可愛的褒義詞，比方說，陸總找的就是這樣一個沒被世俗化了的傻女人，你能說，一個年富力強、事業有成的優秀男人喜歡的傻，不是褒義的傻嗎？」

　　陳西梨無話可說，任何論調跑到陳西桃那裡，怎樣顛來倒去都是成立的，並且陳西梨也承認，陳西桃的世界觀很獨到，她不用費力就能深入洞悉所處的生活，而她陳西梨不行，一來她懶得去洞察，二來她沒有那個精力，最主要的還是第三，她從畢業就拘囿於一個狹小的圈子裡，什麼能力都退化了，基本上可以說，她喪失了過別樣生活的能力，假如有一天她忽然下崗了，就得喝西北風。

　　去花店是中午，下午兩點陳西梨回到單位，坐在辦公桌後面發呆。財務科一共四個人，三女一男，男的，會計老周，五十多歲了，女的，科長，四十五歲，陳西梨和對桌的黃小玲，都是出納，黃小玲比陳西梨小一歲，三十五。

　　科長在另外一間辦公室，五十多歲的老會計又是個男的，不太愛說話，所以基本上，這間辦公室裡主要是黃小玲和陳西梨兩個人玩，業務量是沒有多少的，說是多經，其實是掛靠在單位名下，主要倚靠單位生存，沒斷奶的娃，另外還養著幾個局機關裡沒合適崗位安排的角色，所以總體風格是閒散的。陳西梨和黃小玲除了幹幹有限的工作，就是聊天，家長里短的，偶爾鬧點女人間的小彆扭。

　　黃小玲這個人，是個多面角色，跟陳西梨這樣古板的女人、科長那樣嚴肅的女強人、老會計那種老謀深算的男人，及其他各種類型的人，幾乎都能玩到一起，屬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類型，個人生活也當然豐富多彩，是陳西梨望塵莫及的。陳西梨經常拿黃小玲跟陳西桃比較，從某種天分層面上看，兩人有點共同之處，但又有著本質上的不同，陳西桃做事圓順聰明，輕攏慢撚，處處透著坦蕩和大氣，黃小玲呢，為人處事也精明老道，卻處處透著市儈氣和小家子氣，說實話，陳西梨對她的生活望塵莫及，同時又從深處懷著鄙夷。

　　就拿對待男人這件事來說吧，陳西桃交往的那些男人，都是她本人看得上眼的，怎麼都能找到一兩處優秀「點」的，她跟他們之間的關係拿得起放得下，欣賞就在一起做做朋友，做到什麼程度全憑感覺，做了就不怕人說。黃小玲就不一樣了，她交往男人都是有利可圖，要麼錢，要麼地位，在她的價值觀裡，男人就分兩種，有用的和沒用的。

　　陳西梨回到公司，一直恍恍惚惚，心裡悶得慌，黃小玲是什麼人物，火眼金睛，馬上湊過來問：「西梨，不舒服？」

　　陳西梨說：「沒有。」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