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然天成(43)_呂苗

四三

　　顧秦漫步在夜晚的大街上，身邊充斥著三五成群的夜遊族興奮和肆無忌憚的喧囂聲。以前他並不認為這是多麼奇怪的跡象，他本身就是八零後，心態不見得老到哪兒去，然而這一刻，他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心已不再年輕，他與身邊的一切似乎格格不入了。

　　口袋裡的手機傳來短信的聲音，他按下顯示鍵：你說對了，我跟他正在交往，感情很穩定，謝謝關心！

　　他握著手機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然而他卻強迫自己撇了撇嘴角，顫抖不是因為什麼，只是天氣很冷，冷到他發抖罷了，跟這條短信一點關係也沒有。

　　正在交往？哦，很好，感情穩定就好，真的……

　　顧秦突然笑起來，心裡想著，或許那丫頭真的動了氣，只是跟自己開玩笑，或是故意說這個來刺激他的吧。然而他又無奈地苦笑起來，何必呢？她沒必要，自己也沒資格了。

　　寒風刺得他的眼睛生疼，甚至感覺眼角有溫熱的液體滑過，他低下頭，讓那不知名的液體直接滴落到地上。他不想感受它，這輩子，他還沒有過這樣的觸覺……

　　一大早，舒顏還在被窩裡躺著不想出來，客廳的座機電話卻大聲地響起來。她緩了緩神，光著腳跑出臥室，迷迷糊糊地拿起電話，「哪位元？」

　　「小顏！不好了，你爸爸進醫院了！」

　　她瞬間清醒，仔細一聽，是母親的聲音，心突然往下一沉，她追問：「媽，你說什麼？爸怎麼了？」

　　「你爸早上起來還好好的，可沒一會兒就在露臺那邊暈倒了，我讓隔壁的小陳幫著送到醫院來，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電話那頭傳來母親著急的哭聲。

　　「媽，你別急！我馬上過去！」舒顏感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詳細問了醫院地址，她連頭髮都沒有梳理就跑出了門。

　　清晨的醫院一點兒也不冷清，小孩的哭聲和一些家屬的說話聲摻雜在一起，讓人聽了心煩氣躁，舒顏找到了母親。

　　「媽！怎麼樣了？」她喘著氣問。

　　母親一臉蒼白，緊皺著雙眉說：「心肌梗塞，小顏，他們說這個很危險，我……我真的很擔心……」母親說不下去了，大顆的淚珠滴落。

　　「心肌梗塞……」舒顏站著，無力地喃喃，怎麼會這樣？老爸怎麼可能得這種病？每天早上都早早起床鍛煉的他，怎麼會得這樣的病呢？她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腦袋，想要理清一下思緒，真的太亂了，一切都與她的意願背道而馳。今年是犯著什麼了？為什麼煩心事一件接著一件？

　　醫生說父親的情況比較嚴重，必須住院觀察一段時間，現在很多到了一定年齡的人都容易出現心肌梗塞，而且隨時會危及生命，今後也需要家屬好好照顧才行。

　　進了病房，舒顏一眼就見到了父親蒼白甚至可以說是鐵青的臉，他已經清醒過來了。醫生說不能讓他有過大的情緒起伏，否則很容易誘發。

　　「爸，你感覺怎麼樣？」舒顏靠到床邊，輕聲問著。

　　爸爸毫無血色的雙唇輕輕抖了抖，「嗯，沒事了。」

　　「老伴啊，怎麼會這樣……」母親在一旁繼續掉眼淚。

　　舒顏轉臉對母親說：「媽，別哭了，醫生不是說暫時沒事了嗎？爸不會有事的，你別這樣。」

　　「怎麼了……什麼病……」父親無力地問道。

　　舒顏安慰地笑笑，「爸，沒什麼太嚴重的問題，醫生說你的心臟不好，以後儘量不要動氣，心放寬點就沒事了。」

　　「是心肌梗塞吧？」父親直問。

　　舒顏僵了僵，可最終還是點點頭，爸爸自己應該很清楚了，也沒必要隱瞞什麼，這個病需要他自己多多注意，所以讓他知道也是好的。

　　「倒楣啊……」父親無神的目光停留在白色的天花板上。

　　舒顏的表情看起來很冷靜，然而心裡的感受卻只有她自己清楚。一直以來，她對父親都存在著莫名的疏離感，以至於在這樣的當口上，她理應表現的關愛與擔憂卻無法真切地表達出來，她是女兒，卻不像女兒。

　　她感到眼眶發熱，所以不敢與父親對視，生怕自己會在這蒼老的男人面前失了一貫的嬌氣和漠然，不是她認為自己的嬌氣和漠然是對的，只是他不想讓父親覺察到異樣，甚至預感到不好的結局。這一刻，她必須冷靜，必須裝作若無其事，父親也需要冷靜，需要平和的心態。她知道心肌梗塞隨時都可能發生，因為爺爺當年就是因為心肌梗塞去世的……

　　於是，背對著父親，她不著痕跡地抹去了眼角的液體。

　　舒顏一整天都在病房守著父親，她讓母親回去為父親帶幾件大衣過來，醫生說可以適當地帶病人到後面的花園散散步，但天氣很冷，還是等母親拿衣服回來後再說吧。

　　「小顏……」爸爸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爸，怎麼了？」她勉強地笑笑，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

　　父親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淡淡地開口問：「一個人住著還習慣嗎？」

　　「嗯，習慣了，爸，您別操心了。」她淺淺笑著。

　　「當初你說要搬出去住，我沒有吭聲，不是因為不想你住在家裡，而是覺得，你需要獨自面對外面的世界，在家裡你媽太寵你了，而我又偏偏不是一個好父親，所以……你必須學會面對自己的生活，即使只有一個人……」父親的聲音很輕很輕，但舒顏卻將每一句話都聽得清楚明白。

　　「爸，我知道的，您用心良苦……」她竭力抑制自己的難過情緒，似乎到了此刻才算真正瞭解眼前這個木訥嚴肅的男人。

　　「其實，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自己的毛病了，有時胸口就像刀絞一樣難受，跟你爺爺當初一樣。我知道自己可能也得了這種病，只是我不喜歡醫院的藥水味兒，這個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可是，爸，你不應該隱瞞我們的。」對父親的話，她感到難過。

　　「生死由命，你們不必太在意……」

　　舒顏心裡感到前所未有的酸楚，她耷拉下眼簾，不想讓對方看到她眼中的水霧……

　　第五章虛驚

　　「小顏，顧秦是個好男人，你只要記住爸爸的這句話就行了，知道嗎？」老人淡淡地笑著，輕輕閉上眼睛養神。

　　生活突然間變得暗淡無光，舒顏的世界仿佛一夜之間失去了顏色……

　　她每天還是跟往常一樣，打扮得光鮮亮麗，出現在不同的人面前，然後微笑、調侃、談天說地，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感覺這一切很累很累，有時甚至想要將自己關在小小的房間裡蒙頭大睡，什麼都不用去想。

　　父親的病還是那樣，看著穩定，卻又時時充滿著未知的危險，他說不喜歡醫院的藥水味兒，所以回家了。舒顏雇了醫生和護士定期上門給他檢查，母親每天都精心地照顧著他，連性情都變得溫順了不少，因為大家心知肚明，父親的病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她的專題報導準備得差不多了，這些日子跟著姚城可謂是每天都「出入成雙」，連他集團裡的同事都開始調侃起他們之間的關係，舒顏感覺既尷尬又忐忑，但姚城似乎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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