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然天成(7)_呂苗

七

　　葉月聳聳肩，優雅地舉起手中的杯子，輕輕搖晃著。

　　舒顏打開錄音筆，開始了她專業的訪談，「葉總，最近在各種商業報刊上，您可謂是獨佔鰲頭，一個年輕的單身女人躋身現今激烈的商業競爭領域，請問是什麼促使你擁有這樣的勇氣呢？」

　　氣氛回復自然，仿佛眼前的兩個人只是首次見面的採訪者和被採訪者。

　　葉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許久，方才慵懶地開口回答：「事實上，我一直都是缺乏膽識和衝勁的人，我喜歡的是自由散漫的生活，並不是爾虞我詐、明槍暗箭的商場競爭，如果非要說是什麼促使我擁有這樣的勇氣，我想……應該是一個女人吧。」

　　舒顏的心沒來由地突突跳起，然而表情卻還是很好地保持著淡定和從容，這可是她多年以來練就的獨門功夫。她問：「女人？」

　　葉月輕笑，「什麼女人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經用我的實際行動告訴她，我並非一無是處，或許現在的她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了。」

　　舒顏短時間的沉默，事實上，她是在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沒錯，心裡的某個地方確實被刺痛了，但此刻什麼也不能去想，她必須讓自己知道，自己是在工作。

　　換上專業的微笑，舒顏點點頭，繼續問：「聽著葉總的話感覺您是個很直率的女人，而圍繞女人的話題永遠也離不開一個重點，那就是感情，介意談談您的感情經歷嗎？」

　　「呵呵。」葉月寓意頗深地望著她，笑了笑，「當然不會介意，只是，我的感情經歷很簡單，甚至一點特別的地方都沒有。」

　　「介意談到您已逝的先生嗎？」舒顏直問。實際上在來之前，冰漫還特意囑咐她，最好不要提起葉月去世的丈夫，畢竟這可能是對方忌諱的話題。

　　然而，舒顏此刻就是想知道，看著對方稍稍猶豫的表情，她卻一點想要收回問題的意思也沒有。

　　思索了一會兒，葉月輕描淡寫地開口，「活到今年二十七歲，我的感情經歷卻是貧乏的，也許自己本身就是個死心眼的女人，只要我愛上的，總是很難從自己的生命中抹去。而事實上，在過去的生命中，只有兩個男人，直到現在還活在我的心裡。」

　　舒顏的心又不受控制地跳起來，她竭力調整自己的思緒，她知道如果面對的是其他採訪者，葉月或許不會輕易說出以上的真話。

　　「一個是我的初戀情人，那是個才華橫溢的天才藝術家，至少在我的心裡，他就是一個完美的天才，後來因為家庭經濟的問題，他不得不暫時放棄了自己的理想和興趣。我跟他相戀不到兩年就分手了，原因就不說了，只是直到現在，我依然懷念著他……」葉月的聲音飄飄悠悠，似乎她的思緒已經飄到了那個遙遠的從前。

　　舒顏低垂著眼簾，怔怔地盯著面前黑色的錄音筆，思緒也紛紛擾擾了。葉月的話讓她的心猛地一驚，只有她自己清楚，這樣的驚愕並非莫名其妙。

　　葉月滿足地望著面前的女人，繼續她的敘述，「另外一個，就是我的先生了，可以說，他是我終此一生最最感激的男人，我不知這感激裡有沒有愛情的成分，但可以說，那是比愛情還要珍貴的感情，我會珍惜，也會懷念。」

　　沉默……

　　兩個女人的沉默……

　　葉月低下頭，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手機，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安靜地等著，等著面前這個失神的女人，這個令她「念念不忘」的女人。

　　不知過了多久，舒顏緩緩抬起頭，有些迷茫地望著對面靜坐著的冰冷女人，她頓時記起，原來訪問還沒有結束。

　　也許無須再掩飾什麼了，她自然地捋了捋額前的柔發，繼續著她的問題。只是，她悲哀地發現，自己接下來提出的問題居然都有意無意地儘量避免感情方面，問了一些連她自己都覺得沒意思的問題。她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笑意，那是一種嘲諷。

　　沒錯，就是嘲諷，甚至是鄙視……

　　舒顏鬱悶地草草結束這場可笑的訪談後，昏昏沉沉地步出了星巴克。

　　她不想打車，踏著高跟鞋慢悠悠地在街上晃蕩，她此刻不知道要去哪兒，只想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手機響起來，她瞟了一眼，是冰漫。

　　「完了麼？怎麼樣，還順利嗎？」

　　「……還好，我明天整理整理就可以起稿了……」她發覺自己的聲音居然有些顫抖。

　　冰漫似乎聽出什麼不對勁，關切地問：「怎麼了？是不是葉月耍大牌了？」

　　她笑笑，「大姐大，人家好好的幹嗎耍大牌啊？沒事，我只是有點困了。」

　　「嗯，那你早點回家休息吧，稿子不用急，慢慢來吧。」

　　「好的。」

　　剛合上手機，鈴聲正好又響起，這回是顧秦。

　　舒顏斟酌了一下，緩緩將手機放回自己的包裡，任它一直響著，就像沒有聽到一樣。

　　她覺得腦子很亂、很沉，剛才那女人的話既模糊又清晰地縈繞在她的耳際，就像咒語，她聽不到周圍其他行人的聲音，唯獨那個冰冷的女聲。

　　「在我的心裡，他就是一個完美的天才……」

　　「只是直到現在，我依然懷念著他……」

　　「什麼女人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經用我的實際行動告訴她，我並非一無是處，或許現在的她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了……」

　　舒顏用力地搖著自己的腦袋，想把一切混亂的思緒都搖走，她強制性地暗示自己，今天並沒有發生什麼，她只不過是做了一個採訪，這只是她的工作，僅此而已！

　　而葉月，那個冰冷又尖銳的女人，什麼都不是，只不過跟很多名人一樣，講了他們背後的故事而已，那些故事跟她無關，跟她舒顏一點關係也沒有。

　　儘管現實是，她不喜歡自己，自己也不喜歡她，因為她們本來就不是一類人……

　　舒顏突然想起一句話：用感情做掩護的心計最能打動人。

　　不知自己為何會在這一刻想起這句話，思緒越來越亂了，舒顏加快步伐，暫時不想了，她需要睡眠、需要冷靜、需要沉思……

　　回到家已是晚上十點半了，顧秦感覺自己的腳步有些飄忽，今晚有個小飯局，他確實是喝多了點兒。

　　剛一進門就瞧見老婆靠在沙發上打瞌睡，身上只披了一條薄薄的毯子。他無奈地搖搖頭，這個老婆，有時簡直就是一個孩子。他走過去輕輕晃了晃對方的手臂，「舒顏，怎麼在這兒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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