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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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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長的房間是他親自安排的,但他一直沒有機會接近,因為每天去的時間早了,房間裡總有書記、省長坐在那裡說話,他們離開之時也到了部長休息之時,這個時候去找領導是最討人嫌的,會起反作用。幾天一眨眼就過去了,但他卻沒有找到單獨會面的機會,眼看部長次日就要啟程回京,他終於想到一個別出心裁的辦法。那天晚上,當著省裡那麼多領導的面,他拎一袋在市場上買的紅薯送進了房間。部長看見紅薯頗為感動,留許多人在會客室裡,而把他單獨叫進臥室,簡單敘舊後問他現在的工作情況,有什麼想法,還說他是個好同志,到北京國家機關去了也是有水準有素質的好幹部。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就不客氣地提出能下基層鍛煉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部長說,到基層是好事啊,年輕人就應該有這樣的魄力和不怕困難的精神嘛!答應上飛機前就給省裡的領導說說看。 果然,肖琦第二天給部長送行時,部長就意味深長地提起這事,說姜和平這小夥子不錯,跟我多年了,還真的想把他帶走,但想到地方上人才缺乏,只好忍痛割愛留給你了,但你們也要給他壓擔子呀。聽說路山地區的班子嚴重缺員,就叫小薑去鍛煉吧,何況那個地區也是我們部裡開始高度關注的地區。部長感歎地說,歲月如梭呀,再好的人才也經不起時間的折磨啊,一晃又像我這樣老態龍鍾了。肖琦也附和道,你這個老組織部長的眼光是錯不了的,是人才我們當然會重用的。姜和平得到這樣的資訊,十分自信,都考慮起到了路山該怎麼開展工作的事情了。誰知道,過了僅幾天時間,郝智卻成了橫空裡殺出的一匹黑馬,肖琦主動和他談了話。 郝智在地委大院同紡織廠上訪工人對話後還不到一個月,廠裡的三千多職工就拿到了一個月的下崗補貼。這是他指示魏有亮和財政局想方設法擠出來的資金,還動用了10萬專員基金。當然,僅有這些還遠遠不夠,後來又由行署出面,財政局做了擔保,給工商銀行說了好多好話,一次性貸出半年的最低保障款。儘管說大家都知道政府給企業擔保貸款現在的政策根本就不允許,但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渡過眼前難關,穩定全區第一大國有企業,應該比什麼政策都重要。 工人領到生活費後,在一個休息日裡,郝智親自到廠裡和工人們進行了座談,掌握到廠裡出現的困難既有大氣候的原因,更有人為的原因,是廠長王大佑的問題。之後,他馬上指示由地區紀檢委牽頭,立即組成工作組進駐紡織廠。幾天後,紀檢委羅天文副書記帶領紀檢、監察、經貿委等單位組成的聯合調查組,進駐紡織廠,就群眾反映的問題,特別是廠長王大佑的經濟問題,展開了調查。 調查組進了廠裡,卻找不到廠長本人了。詢問廠辦公室,他們說廠長打來電話說他在外地要賬。其實,當那天上訪工人見到了新書記郝智後,王大佑就預感到情況不妙了,說是給廠裡要款,實際是悄悄遠走天津,後又到深圳去了。 王大佑走出去是為了銷毀罪證的。作為路山紡織廠的廠長,他已把工人上訪當作家常便飯了。他多次給工人師傅們講,廠子垮了,不是我王大佑無能,大家睜大眼睛看看,全國輕工紡織系統有幾個工廠沒有倒閉?換句話說,市場環境的變化和萎縮的結果就是讓廠子倒閉,不垮的紡織廠就不符合市場規律,就是不正常的。當然在心裡他也知道廠子落到今天這個局面,和自己有直接的關係。自從報紙上報導了瀋陽防爆廠第一個在全國破產的辦法後,他就打起了這個主意,先死後生,破產了就會有新的政策,包袱先甩給國家,然後輕裝上陣,自己再搞起來。 根據路山的具體情況,適合的專案還是有的,比如搞羊毛防寒服或者說引進羊毛絨呢生產線等等。他的這些想法也得到梁懷念書記的大力支持。到前年廠子陷入巨大的困境後,梁書記給他說,馬克思主義是變化的、發展的和聯繫的,你們廠在計劃經濟時代為路山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市場經濟情況下,現在仍然需要你們做出犧牲。王大佑聽出了弦外之音,那就是現在廠裡最大的政治是,儘快把廠子搞破產。 但他還是辜負了梁書記的期望,想盡千方百計還是沒把廠子搞破產,主要原因在省裡,報告打上去後就是得不到批准。破產不了,廠裡的形勢卻是一天比一天糟糕,先是發不出工資,到後來工人開始輪崗,再後來下崗,到了現在已經無法保證40元的生活費了。公安局長曾經給他說,目前,路山每發生三起刑事案件中,就有一起是紡織廠工人幹的,而每四個坐台小姐裡就有一個是紡織廠女工。但由於那些不可告人的原因,不管形勢嚴重到何種程度,有梁懷念站在後面,王大佑還是神情穩定的。 這次可不同了,梁懷念已是自身難保,他看到工人們得到新書記的承諾,還領到低保時,他的心開始虛了起來,他想去找新書記彙報廠裡的情況,但走到地委門口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膽怯。按照常理來說,不管新書記是個啥樣的人,對工人圍著地委大門告狀的廠長,肯定不會有什麼好感的。臨時抱佛腳,不如乘早堵塞漏洞。他靜下了心把這些年的事情前思後想地回憶了一遍,幾次國外考察,購買賓士小轎車,這些應該無所謂,地區不是號召走出去、開眼界、換腦筋嗎?至於多占公房、公款豪華裝修等系列問題,純粹屬於生活裡的枝節問題,地區的頭頭們不也是一邊拖欠工資,一邊給他們自己修建高檔住宅樓嗎?最令他感到後怕的還是在天津和深圳的那兩件事情。 於是,在混亂之中,他和廠辦打了個招呼,帶著小舅子到了天津。事情竟然很令他放心,因為當年處理毛毯的外貿公司早已倒閉,連個人影也找不到了,而海關的那位副關長也已退休,遠走澳洲定居,還說不定早已死了,真是那樣就更好了。他馬上趕到深圳,只要能把這邊的事擺平了,那就什麼都不害怕了。他找到那位路山籍的動物檢疫局的科長,此人連忙說那事自己已經不記得了。不記得就是最好的結果,他放下心後又和佳華商貿有限公司聯繫,得知總經理到東歐談生意了,就只得耐心等待。可誰知就在這等待期間,發生了一件轟動全國的醜聞,成為新聞人物的他馬上成了驚弓之鳥,不得不抱頭鼠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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