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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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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老漢似懂非懂的沒什麼反應,小劉用當地話問:「你們隊長到什麼地方去了?」老漢回答說:「隊長就是剛才挨打的那個後生,剛叫警報車給拉走了。」 郝智對小劉說:「你先通知機關食堂,開飯的時候給這些人做點麵條吃,要多加點鮮薑。還有,他們這些農民晚上都住在哪裡?」 小劉說:「還能住哪?就在機關院子裡。你看他們都帶了鋪蓋卷,晚上搬來機關食堂的煤,打個火堆堆取暖。」 郝智又愛憐又難受地說:「那找個便宜點的旅社,今天晚上先把他們安頓了。」 劇院裡,大師的帶功報告到了高潮。臺上台下的人們都進入了狀態,他們大都渾身麻絲絲、輕飄飄的,幾多恍惚,遨遊在氣功的空寂世界裡,還有一小部分人,不住地開始左右搖擺,伸臂蹬腿晃腦袋。 「啊——,噢!啊——,噢!」台下不知是誰的幾聲大喊,馬上引起暴風驟雨般的歇斯底里,哭叫聲、跺腳聲和捶胸擂背的「咚咚」聲交織在一起,恐懼又刺激。 應該說離大師最近的地方磁場肯定會最強,然而面對一片混亂,主席臺上的領導們卻顯得鎮靜自若,個個拿出多年練就的看家本領,都正襟危坐,雖然也伸臂擺腿,但那幾下就像早晨在體育場鍛煉時一樣,始終被無形的「度」在制約著。當然,此時的人們是沒有閒暇工夫比較臺上「氣功場」和「政治場」誰強誰弱的。 梁懷念也上下揮舞著手臂,一招一式是那麼有力,顯示出強烈的爆發力和陽剛之氣,有意無意中他似乎在向大家傳遞著資訊:他永遠是個拳擊運動員,雖然在當前的政治舞臺上剛剛挨了一拳,但他不會倒下,他正在積蓄力量東山再起,讓打倒自己的人一定知道挨拳頭的滋味,永世不得翻身。 人常說,朝中無人難做官。路山人都知道梁懷念在朝中有人,而這個人不是一般的小人物,是在北京的大人物。所以一沒突出政績,二無好的口碑,他竟然接二連三地平步青雲,官做到了地委書記。 貧下中農出身的梁懷念過去的確沒有什麼背景,小學畢業後像大部分同學一樣回家務了農,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黃土疙瘩打交道中,面對著永遠連綿起伏看不到邊的群山,他徹底絕望了,和鄰村的一個大字不識一柳筐子的姑娘定了親。準備結婚時,新疆軍區來招兵,已經二十出頭的他不顧父母和對象的反對,硬是參軍當了炮兵。他人高馬大,有的是一身傻力氣,像武裝越野、扔手榴彈這類力量項目老是拿第一,但對於那些用鉛筆目測距離、用公式計算炮彈著落點這類動腦筋的問題,老是發愁得抓耳撓腮,像趕鴨子上架。本來他也像其他農村兵一樣,當三年兵見個世面後就從哪兒來回到哪兒去,繼續面朝黃土背朝天地「修地球」,可在他即將復員時卻時來運轉了。 那是在部隊的一次實彈訓練中,一顆炮彈像小孩要撒尿卻被橡皮筋紮住了「雞雞」,卡在炮膛裡前不能射後不能退,還嗞嗞地直冒青煙。面對突如其來的險情,全班戰士都嚇傻了,呆在原地不會動彈,他卻毫無懼色地把滾燙的炮彈退出炮膛,使出吃奶的勁頭抱著炮彈順著小山坡往河裡跑,前後也就是幾十秒的工夫,他抱著炮彈跑了大概有二十多米,剛扔出去就炸開了,大家全部安然無恙。受了輕傷的他還沒有出醫院,立了一等功的喜報就傳了下來。憑著這個一等功,他突擊提幹當了排長,在部隊又幹了幾年,後來因文化程度太差,只好轉業回到家鄉當上了禾塔公社武裝部長,混到四十歲時當了公社書記,就在他自己也以為這輩子官只能做到這份兒上時,他的運氣擋也擋不住又一次來了。 永川縣是革命老區,早在大革命時期,該縣就在現在的禾塔公社地界裡成立了共產黨的縣委,當時鬧紅鬧得在整個北方地區都很有名氣。後來發生了大屠殺,國民黨一次殺害了近百名革命者,活著的趕緊逃命,這一逃卻逃出許多老幹部。據有關單位統計,解放後全縣僅健在的老幹部就有八百多人,但因為他們大多沒有一點文化基礎,所以基本上人都還留在部隊裡,官也沒能夠做大,但只有一個卻很例外,據說在一次反圍剿中,他用刺刀挑翻了38個國民黨,保護出一位我軍的高級領導,所以沒有文化的他幾乎每兩年就是一個臺階,到了一九五五年授軍銜時,報紙上登出將軍的名字,其中就有這個人,而且還是中將,看著報紙登的籍貫是永川縣,當地人著實高興了一陣子,忙著查過來查過去的,才知道中將的直系親屬一個都不在禾塔,不是當年被國民黨殺害了,就是跑出去參加了紅軍,現在只有幾個沒出五服的親戚。 大家知道永川出去的人都不念及家鄉,別說中將家裡沒有人,就是一些老家裡還有兄弟姊妹、侄男侄女的,也沒見他們拉扯一個出去。看人家鄰縣那些在外做官的,不是寄錢回家就是拉扯親朋好友外出工作,而他們別說錢糧上幫忙,就是連個音信也沒有,即使是「文化大革命」這個特殊時期,別的老幹部都紛紛躲回老家,禾塔籍的一個也沒有回來,他們都是忘記故鄉的「白尾巴狼」。老鄉們恨不過地賭咒:既然活著不見他們的人,他們死後連魂也不要回來。 就在禾塔人越來越淡忘了這些老革命時,有一天,那位中將突然要回家了。禾塔公社的通訊員是在頭兩天接到地區革委會打來電話的。那天晚上,公社的農機、水利、林業及通訊等幾大員們正在喝酒,黑搖把子電話機像往常一樣響個不停,一般在這個時候來電話的都是公社財政所、廣播放大站等機關的人,他們不是叫喝酒就是叫打牌的。這邊酒興正酣哪有興致去理,到最後丁零零的實在響得麻煩,不接不行了,通訊員嗞溜一大口酒灌進肚,才迷迷糊糊拿起電話,就聽到對方說他是地革委的,接下來在一陣沒頭沒腦的訓斥後,要拿筆和紙記錄,說後天中午十三點有一位「田道砭部隊」的副司令員到公社裡來,叫他們認真做好接待工作,吃飯要以地方風味為主,特別要注意乾淨衛生。通訊員放下電話問大家,你們聽說過什麼「田道砭部隊」的副司令沒有?大家說我們還是「田道兵部隊」正司令呢!接著喝,別理什麼破電話,就咱這個山鄉圪嶗裡還能來什麼司令?肯定是誰在開玩笑,他們隨即把這事當成一碟小菜給下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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