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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許鳳還想囉嗦,王向東半惱半笑地說:「要知道你這樣難伺候,說出天來我也不陪你受這個罪啊,妹子你快點兒溜行不行?回頭咱還得看電器去呢,唉呀,真比我自己結婚還費勁,何遷真他媽不是東西。」

  「哼,他要有你這麼照顧我就好了。」

  「要不你嫁給我算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許鳳臉上一熱,笑道:「你要敢跟何遷明著搶,我怕什麼?」

  王向東笑起來,心裡講:為你呀,還不至於叫我那麼破費吧。

  幾乎用了整整一個白天,才忙活完了一對新人的家居佈置,王向東的成就感很強,打發走了裝卸工,他終於疲憊長出了口氣。

  天擦黑了,街上的行人和車輛不是很多,王向東打了輛的士,一邊往家裡趕一邊打了電話,告訴老娘不用做菜了,他在樓下的小飯店帶上去,收了線,又給呂中平的助手——就是那個叫阿來的打了一個,讓他轉告呂中平自己急著提車的資訊。

  快到家的時候,忽然又想起陳永紅來,心情不好,飯也吃得敷衍,林芷惠一問,他就說:「小輝他媽下崗了,今天我給何遷賣傢俱時候看見她給人家看攤兒呢,混活得挺不易的——我說了,以後她再給家輝的撫養費,您千萬別接著了。」

  林芷惠也是感慨惆悵,一會兒又抱怨陳永紅沒好命,當初如果要不離婚……王向東苦笑道:「現在還提那幹嘛?咱家又沒人逼他。」林芷惠說:「還不是你當初不爭氣,好好的一個家,都叫你混散了——這老頭子沒了,媳婦走了,孫子又住校,你更是三天有兩天半不著家,我一個人收著這麼個空屋子有啥意思。」

  王向東笑道:「行,我抓緊找個跟您做伴兒的。」

  「早該找了。」林芷惠笑起來:「等家輝再大些,後娘進門兒就更不容易相處了。」

  「乾脆叫家輝幫我介紹算了,只要他喜歡就成。」王向東豁然開朗般地建議,林芷惠道句「胡說」,娘倆一起笑起來。

  第二天上午,阿來來了電話,說平哥準備過兩周再給他發下批車,五輛二手的,王向東說最好能早發多發,阿來說我做不了平哥的主,我問問他,如果有消息我再聯繫你。王向東趕緊拜託幾句,掛了電話,心裡也是不爽,想這林虎跟他做生意不象專心的,倒仿佛是在施捨他。如果沒有以前的淺交和幫他照顧老娘的情分,這個生意看來還真的渺茫。

  王向東想了想,覺得還有一個牽制自己發展的因素就是大腳怪,如果大腳跟林虎的合作泡湯或者縮水,林虎自然要在他這裡多投入,畢竟賺錢對大家才是重要的,交情一類都是托詞罷了。想到了就做,趕緊給山貓打電話,問他大腳最近有沒有情況,沒想到他剛一提這個名字,山貓就狂罵了起來,說大腳全沒江湖義氣,用夠了他就想把他象破鞋一樣甩掉了。

  原來大腳怪果然顧忌山貓,一邊借用他的力量在廣東發展,一邊騎馬找馬,慢慢也培養了新的保護傘,現在準備脫離山貓的控制獨領風騷了。山貓能不恨?

  「奶奶的,那兩個修配廠現在已經被我控制下來了,雖然是他投的錢,不過人都是我的弟兄,他想收回去,沒門兒!除了這個,廣州的市場他還想做下去的話,也要問問我給不給他機會呢,哼!」

  王向東笑道:「貓哥,我正想跟你說這個事兒,我看姓呂的跟咱多少還有些皺巴,估計就是大腳扯著後腿呢,如果你能把這小子扳倒,咱可就大路通天啦。」

  「嘿嘿,折騰他還不是手拿把攥?不過大腳現在還沒跟我正面攤牌,我也正好先放他一放,早晚都是這一棒子,不是他掄我就是我掄他,他只要動一小動,我就讓他後悔一輩子。媽的想跟我玩念完經打和尚那一套他還嫩了點兒。」

  兩個人互相鼓舞幾句,說了再會。王向東坐在空曠的辦公室裡,忽然覺得有些寂寞,他是個閒不住的人,一天沒事做就顯得空落,其實象擺服裝攤那種忙碌的感覺更適合他,雖然現在他並不留戀服裝攤兒。

  慢悠悠地在座位上扭轉身子,透過明亮的落地玻璃向外望去,灰藍色的天上綴著幾片單薄的雲彩,沒有鳥飛,仔細辨認了,遠處模糊的一片廠房應該就是他最早上班的紅旗軋鋼廠,聽何遷轉述老毛的說法,廠子現在也是江河日下;垂一下眼,就可以望見一片片被夾在高樓大廈中間的骯髒的平房屋頂,這是這個城市的隱蔽的秘密,是繁華背後的貧困和淒涼,王向東慶倖自己已經脫離了那個生他養他的群體。而且在高處俯瞰的感覺真的很優越,換一個角度看,世界就不同了,心情也不同了。

  王向東望著被塞在文明空隙裡窒息著的雜亂低矮的小屋頂,在心裡默默地歎了一聲,猛一扭動轉椅,把臉回向空蕩豪華的辦公室,輕輕地笑起來。

  看來,如果阿來的電話回得遲,這幾天不會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做了,王向東有些無聊,按了幾個號碼都半路上匆匆收了,雖然他想找個朋友出去喝酒散心,又覺得沒有合適的人選,找秦得利太無聊,找大羅又怕他忙,至於李愛國,似乎在感覺上總有些障礙似的,而且聽何遷念叨,最近李愛國好象不順心,又不願意跟朋友講,王向東也懶得打聽,只是感慨小時候那些朋友的感情慢慢變得複雜了。

  撥了一圈號碼,也沒確定地打出一個去,王向東苦笑著搖搖腦袋,把大哥大往老闆桌上一蹲,仰在靠背椅上閉目養起神來。

  第六章 迷亂光景

  [大家的生意還是各有千秋地做著。何遷跟許鳳結婚了,周胖子已經負案逃跑,李愛國準備調到中區來,秦得利吸毒成癮,正找敗家,王向東富而不仁,為爭一口氣跟一個歌女耍了回無賴,卻因為見義勇為了一次,不僅邂逅故交,而且又生出一番別樣因緣來。]

  1,

  林虎做事真的叫王向東失望。在第一批車提回來半個多月後,王向東被阿來的電話又招到廣西,不過這次林虎並沒有給他驚喜,果然是象上次說的一樣,只給了他五輛二手車,不過林虎對王向東的辦事能力表示了贊許,說以後可以擴大合作——這個許諾是王向東唯一的額外收穫。

  這一次,王向東並沒有帶林家勝過去,他覺得林家勝是他的一顆乖巧的棋子,沒必要急於拿出來炫耀。不過,他這次給林虎帶去了一個特殊的禮物——他媽媽的照片,坐在新房間的太師椅裡笑得燦爛的照片——慢慢地,他要讓林虎相信:他是在跟自己最好的哥們兒做生意。當林虎捧著老母親的照片久久無語時,王向東已經相信他完全可以實現自己的計畫,因為天要助一個人的時候,那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失敗。

  在廣州跟山貓見了面,山貓說大腳怪除了勾搭上了一夥子流氓,好象還攀附到了一棵大樹,是廣州的一位實力派領導。不過在山貓眼裡,這些都是擺設,他說「真正的實力在民間」,似乎槍桿子和真理都已經被他掌握了。王向東很乾脆地問他事情究竟能不能擺平,山貓說大腳怪這種小蟊賊根本用不著他親自出馬:「我叫他今年這個年都過不消停,回家等好消息吧。」

  王向東抓緊押車回了九河,這邊已經在緊鑼密鼓地操持何遷跟許鳳的婚禮了,新到的五輛車正好可以充場面。何遷的精神也很旺盛,不完全是因為大婚在即,主要是他前些天出去跑了一遭,自認收穫頗豐,使他對下一步的市場推廣計畫更有信心了。據唐國強說,僅九河一地的進口車銷量,一個月多消化掉他們十輛八輛也不成問題,但何遷並不想在當地太招搖,這次通過關係聯繫的幾個外地經銷商,也跟他達成了通過暗箱操作的方式為他銷售轎車的意向。所以這次一看王向東只帶回五輛二手車來,不覺也是失望。

  緊趕慢趕到了陽曆年前,一場力求驚世駭俗的盛大婚禮開始了。幾十輛進口彩車浩浩蕩蕩接了披金帶銀的新娘子,一路鞭炮,繞著大彎炫耀足了,才開進「富麗豪」的停車場,這裡也是佈置得喜氣洋洋,三言兩語描述不清,只一個字,叫「拽」!

  何遷、許鳳的親朋好友自然一一請到,很多人是第一次走進大名鼎鼎的「富麗豪」,滿臉都是好奇和詫異,喜慶中又多了望塵莫及的自憐。各路英雄也到齊了,當官的、經商的、下崗的,都沒有立場地寒暄著,典禮前紛紛落座後才發現,很多人還是很自覺地找到了自己階層的隊伍,典禮一畢,另有兩桌人被請到雅間去,那些是官員們,司儀一定是事先得了主家的吩咐:官員是不能跟百姓同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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