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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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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林虎「復活」的緣故,林家勝的生活突然充滿了陽光,心情自然高漲,面對王向東安排的差事也是無比上心,不僅來回在何、林兩家跑得勤快,監工的工作之外,總忍不住給施工隊幹些淩雜的活計,象要借此報答什麼似的。林家勝沒有能力分析自己心裡上的細微變化,他只是充實甚至有些混亂地感受著自己的「激動」:一夕之間,世界就翻天覆地了,接受起來有些困難。 借著給王向東找包工隊的工夫,秦得利又跟王向東訴了一通苦,說現在的買賣越來越不好做,甚至豐子傑那裡都開始卡他。 「怎麼可能?」王向東覺得豐子傑雖然一直不看好秦得利,也不至於在大是大非上刁難他吧。秦得利氣鼓鼓地說,豐子傑跟那個狗屁么雞接管了假煙產銷後,第一步就是把原來的客戶統統過了遍篩子,凡是拖欠貨款的暫時都不發貨了,而且秦得利懷疑他們開始在九河尋找新的合作夥伴呢。王向東笑道:「可能性不大,這裡也有你的不是。我給你問問小傑是怎麼回事。」 王向東當場就給豐子傑打電話,說了秦得利的事兒,叫他怎麼也得照顧著點兒老朋友啊:「再照顧他一批貨,最後一批,提前把話跟他說明了,這批貨純粹是面子貨交情貨,以後再不上道就跟他狗日的割袍斷義!怎麼樣小傑?就發貨吧,咋著也不能交三弟白浪費電話費吧?」 放了電話,秦得利忙問:「他說啥了?」王向東罵道:「我一猜就是你壓人家錢壓得太死了,小傑說了,要不是看朋友面子,早叫人掏你來啦!」 「操,誰怕誰呀?」秦得利一撇嘴:「兄弟我要有錢能不給他嗎?欠朋友錢是最難受的一件事兒了,我是那不仗義的人嗎?你看我這個寒酸樣兒,象有錢的嗎?」 王向東看一眼瘦成惡狼的秦得利,氣惱地笑道:「再瘦的人參也比大蘿蔔值錢啊,你沒錢,孫子信!你他媽就是想坑人家吧?」秦得利指天道:「我要說句謊,太陽落山我就入土還不成?」 「嘿,那我就納悶啦,你把賣煙的錢都給死人燒紙了?」 「唉,我不是做投資了嘛。」 「投我個帽兒,你還投資?」 「感情投資啊。」秦得利笑道:「要不那些小弟能這麼死心塌地跟我走?不說別處,就是二姐那早點攤兒,現在我都給你安排了常年的客戶跟保鏢,二姐家周圍的小弟只要吃早點,准是定點的去二姐那裡,不信你問問二姐,誰敢在她那裡滋事兒?當場就有人滅他!」王向東笑道:「算你幹了件人事,不過我還是納悶,你養了多少小弟啊,一個月幾萬十幾萬地開銷?你他媽是不是連幼稚園裡的小混蛋都拉攏啊?這投資也投得太長遠了吧?」秦得利突然長歎一聲,無奈地說:「老三我再瞞你也沒啥意思了,其實我是吸上粉了,錢真他媽不夠花啊。」 王向東一愣,看了會兒秦得利,突然抄起電話撥號,一邊說:「打住吧您,我趕緊告訴小傑跟你劃清界限,這窟窿可填不起,我這不缺德了嗎?幫著你騙哥們兒的錢啊。」秦得利幾乎是撲上來搶下了電話:「弟弟別介呀!我剛才說的是有些誇張了,我哪能真的沒一個錢兒了?外面的欠帳就好幾十萬呢,最多一個月,保證全斂上來!到時候絕不叫你跟小傑坐蠟!我要是食言了,你挑我腳筋!」 一個禮拜後,裝修完成,王向東接過林家勝的電話,趕緊去驗收了一遍,很滿意,當場清了工錢。 何遷家經過一番折騰,不說金碧輝煌,也足可以傲視全樓了。何遷看過,只有讚歎人憑衣裳馬借鞍,乖乖地掏了六萬多裝修費,又對王三哥連謝辛苦,說真沒想到效率這麼高。王向東說什麼效率不效率的,我這叫把朋友的事兒當個事兒來辦了。何遷說乾脆你好人做到底,連傢俱也陪許鳳買了吧,我真的沒興趣轉悠這種事,乾脆你陪許鳳去吧,只要她喜歡,多少錢無所謂,我也肯定沒意見。王向東罵了兩句,還是應下。 再說林老太太的小院和房間也是舊貌換新顏,都規整得漂漂亮亮的,沒啥檔次,就是乾淨清爽,屋裡的傢俱也換了新的,跟小賓館似的,左右鄰居都過來看,讚歎羡慕不已。大家自然不知道內情,只當是林虎以前的朋友出力,當時也俱是感慨。王向東「公事公辦」,叫林家勝按票給出了兩萬多塊錢,林家勝當然樂顛顛拿錢出來。 「剩下的錢就全由你們支配啦。」王向東說,「抓緊送老爺子上醫院,有錢了還耽擱什麼?」林家勝趕緊說明天就去。 王向東笑道:「小鋪子還自己幹著呢?抓緊盤出去吧,回頭跟三哥幹去,你的後半生就沖我說了,保證驚喜多多,想吃虧都找不著機會。」林家勝歡喜道:「就怕給三哥幹不好呢。」王向東說我這眼就是秤,只要我看上你了,說你行你就行,回頭我給你安排個地方先考個駕駛本子,實在不行還能給三哥當司機呢,只要有我肉吃,就絕對不會幹讓你啃骨頭,我用就用你一個義氣,三哥也肯定還你一個義氣。 當時把話交代清,林家勝也不再推脫。王向東說等過幾天房子裡的柒料兒味兒消了,就把林老奶子送回來住了,到時候咱也給她個驚喜。林家勝連連說好,笑得憨厚興奮,林母從隔壁趕過來邀王向東一起吃飯,王向東趕緊說還有事,向外走,林家母子看留不住大貴人,一路送出胡同口,看他的車去遠了,才喜笑顏開地往回走,似乎要回的不是家,而是無限廣闊光明的未來。 新運來的五輛進口車很快就在保稅區裡被人提走了,除去主動給辛留屯分出了五萬塊的紅利,這一次共賺了將近六十萬。何遷毫不耽擱地把山貓的本錢和應得利潤打了過去,並且催促山貓抓緊派個人過來「監督」他。山貓在電話裡只是大笑,說他信得過朋友——不過人還是要派。他要何遷幫忙在九河找間像樣的房間,給他弄個辦事處,一面幫何遷做車,一面幫豐子傑督察北方的捲煙市場。何遷說我們樓下正好有個寫字間,過一段時間估計就會騰出來了,到時候我幫你拿下來。 何遷跟王向東核計了一下,一面敦促他抓緊跟呂中平聯繫下一批車,一面安排好公司的事情,準備出去拜訪關係了。他向王向東預示:1993年將是他們沖向輝煌的一年。 王向東說:「你不要太窮折騰,小心物極必反樂極生悲,以咱現在的基礎,再加上唐國強的管道,即使不亂動,也能塌實地壯大發展,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本來我就是一毛糙人,沒想到你比我還急,你不是總說這羅馬不是他媽一天建成的嗎?」 何遷笑道:「不是我急,是我不忍心放棄這麼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在中國,做生意要想發大財,最根本的就是要吃透政策,要有遠見。你別看咱現在掙錢掙得歡,這好日子能一直不去嗎?國家也不是飯桶,哪天他們省過悶來,這緊箍咒就得給念上,到時候再有本事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啊。咱現在做的,都是過這村沒這店的俏兒檔,能撈的時候不撈足了,等不好動彈的時候再伸手?」 「聽你這意思,咱這車也沒幾年玩兒頭啊?」 「放心吧,長肯定長不了,不過三兩年之內還夠咱折騰的。說實際的,連周胖子都知道好好撈一筆就收山了,咱也不能在這棵樹上吊死啊,畢竟這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道兒,哪天走了背字兒,真的是說出事就出事兒。咱看准了,就那麼狠折騰幾年,然後開始轉行,國家提倡什麼咱搞什麼,人民稀罕什麼咱搞什麼,到時候活得又塌實又光榮,多好?」 王向東一邊被何遷的計畫感染了一下,一邊笑起來:「你他媽個谷上蚤是厲害啊,還有比你更奸的商嗎?不過也邪門了,你老說咱搞的不是正道兒,可我咋就沒有犯罪感呢?哈哈。」何遷笑道:「可能是你比我還不要臉吧。我是明白這是犯罪,可讓我產生犯罪感還真不容易,有犯罪感就不會做了。其實咱這事跟燒殺奸掠不同,咱坑的是國家不是老百姓,沒民憤,沒民憤就塌實,比貪官還塌實。」何遷說到這裡忽然一拍桌子:「國家,國家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從國家身上得了什麼好兒了?就是我將來犯了法,我也說是他們給逼的!」 「操,你跟我這兒激動啥?有本事上天安門廣場喊去。」王向東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苦難身世」,不由譏諷地笑起來,說實話,他幾乎提不起對何遷的同情心來——他媽的誰容易啊?! 何遷知道自己失態,忽然也笑起來,然後又不服氣地給自己找轍:「其實我誰也不恨,沒用,當初比我受罪現在比我操蛋的人大把劃拉,我該知足才對。不過要是沒有文化大革命,我怎麼也得比劉帝那孫子強吧?你瞧他那個操行,淡逼本事沒有,就仗著自己爺爺是個角兒,連自己在家裡行老幾都忘了,整天開個雞巴破車窮溜,不來上班我還得照發他工資。操!我爺爺要是不被他們折騰死,現在至少得弄個局級離休了吧?我何至於裝倆饅頭蹲河邊哭去?」 「甭提過去,提起過去都是眼淚兒。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當年牛逼過的那些傢伙現在有幾個搖的?倒是以前被打倒被分了田地的,現在不是又都起來了?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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