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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一下午的生意火得不行,而且一直持續了將近一個禮拜,還不見弱。王向東自然高興,當場許諾這個月給李淑娟發獎金。抓空又給許鳳打了電話,要她週末來一趟,說秋天涼了,要送她一件馬海毛的上衣,許鳳在電話裡溫柔地感謝著,王向東的心也甜蜜地動盪著,放了電話,想著許鳳的臉,居然有些模糊了,細想,竟仿佛是米彩兒。

  瞎四這些天沒再照面,王向東心裡反而不很塌實,他不喜歡冷戰的滋味。又想到廣州那邊的事兒,心裡也是個懸念,忍不住先給秦得利打了傳呼,沒想到這小子已經回來幾天了,說是一直忙著往下發煙,沒工夫跟他聯絡。

  王向東問:「南邊的事兒辦得俐落嗎?」

  「全清啦,媽的,最後只詐出九萬來,山貓挺不滿意的,說瞧好了機會還得弄他一把,找一戶油水大的不容易啊。」

  「別你媽沒事兒找事兒了,見好就收吧。哪天過來喝酒?差不離咱也該看看豐子傑去了,沒幾個月他也該出來了。」

  「行啊,等我把這批煙發淨了再說。」

  王向東笑著關心道:「悠著點兒,您那小身子骨兒不禁折騰,別最後弄得有命掙沒命花。」

  「甭咒我,我死了也不給你留嘛遺產。」

  放了電話,王向東抽著煙不說話了。他覺得山貓也太黑了點兒,憑啥就要人家九萬啊,這不活土匪嗎?將來也是隱患啊,誰肯死心?媽的,這麼多人只有他是明來明往的,最後打傘的踩泥的還不都是他一個人?

  3

  晚上回家,王向東跟老爺子喝了兩盅,順便提了要二姐他們過來幫忙的事,王老成例外地沒有打擊他,只說:「這樣也好,既然政策允許就幹吧,反正你二姐他們兩口子的單位也半死不活的,真能有機會出來先折騰幾年也不賴。不過將來能回單位一定要回去,畢竟幹個體不是個長遠事兒,我這心裡總不老塌實的。」

  王向東喝得高興,攬過兒子來,用筷子蘸了酒送進家輝嘴裡,家輝呲牙,王向東跟老爺子一起笑起來。陳永紅趕緊過來一邊把兒子搶走,一邊抱怨王向東不教孩子學好。王向東說:「我兒子將來准是個有出息的,老子英雄兒好漢,這是在論的,對不對老爺子?」

  王老成喝著小酒,滿足地笑著。

  當晚睡得塌實。

  後半夜了,王向東突然被傳呼機的叫聲吵醒,看了看,是濱江道那邊的號碼,不由罵道:「無聊,這麼晚誰拿我找樂?」睡下,傳呼機又叫,王向東懊惱地把機子關了,想想又不對勁,爬起來去客廳回傳呼:「嘿!誰呀?幾點了這都?」

  「王向東嗎?你還急!?我是市場管理處,你快來一下!馬上啊!」

  「咋啦?打麻將還是交保護費?你們太過了吧,值班膩的是不?」

  「操!你還挺臭美!你那門臉兒著火啦!」

  「啥?!」

  「你還愛信不信!」哢地一聲,那邊把電話掛了。

  王向東穿著三角褲在客廳裡愣了一會兒,突然就信了,一邊在心裡惡罵著,一邊跑回去穿上衣服,趿拉著鞋就往外跑。陳永紅驚道:「你幹啥去?這都兩點多啦!」

  「急事兒!」王向東頭也不回地沖出門去。

  一進市場口,正頂著開出一輛消防車,同時,迎風飄來一股焦糊味兒。借著朦朧的月色,前面的店鋪前晃動著兩個人影,大概方位應該正在「家輝服裝店」的前後。王向東暗暗叫苦:完了,看來真出事兒啦。急到近前,把車子一扔就奔了過去,市場的值勤馬上招呼道:「王老闆你還真來了,快看看你的店吧!」

  店面的捲簾門已經洞開,裡面黑黢黢的,王向東大腦一片空白,癡愣愣走近了,立刻感到一股熱浪從裡面湧出,仿佛裡面是個剛揭了一百個籠屜的包子鋪,逼得王向東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值勤員過來打著手電筒幫他向裡照著,店裡彌漫著滾滾的蒸汽,霧濛濛的什麼也看不清。不過這一下子,肯定是血本無歸了。

  一股熱血沖上頭來,王向東奪過電筒,屏息沖了進去,呱唧先踩了一腳的水,也顧不得了,直接奔到架子前仔細看了幾眼後很快被烘烤了出來。

  「完啦!」王向東邊咳邊說。

  「咳,要不是我發現的早,比這還慘!」值勤的那位幾乎是用興奮的語調描繪著,「我跟大馬兩個人值後半夜,撒尿的工夫,我就聽前面有響動,趕緊往這裡趕,就見這裡有幾個人影在門前鼓搗啥。我一想就是小偷唄,趕緊招呼大馬去打電話,我在牆角蹲住,就等著他們一打開門就沖過去抓現案兒,可誰知道啊——這裡忽然就亮了一下,那幾個傢伙掉頭就跑了,然後煙了火了都出來了。趕緊報119吧!來了一看,敢情那些人在你門上鑿了個窟窿給灌汽油來著,一把火燒起來那叫旺!這些人太不是東西,啥叫缺德帶冒煙兒?今兒我算開了眼了!」

  旁邊的大馬毫不含糊地說:「甭問,王老闆你得罪人了。」先前那位說,「一百一地是報復縱火!你甭擔心,我們已經報了案,派出所的來過了,反正現場早讓消防隊給噴得亂七八糟了,連個腳印也沒法找,人家看看情況就回去了,臨走留了話,讓你天亮以後上派出所做個筆錄。」

  看著黑亂糟糕的店面,王向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連駡街都沒了力氣,他一屁股在隔壁的門口坐下,愣愣地說:「辛苦兩位了,你們忙去吧,我在這呆會兒。」

  「別想不開啊。」兩個值勤的走了,王向東掏出煙來一棵接一棵地吸著,天氣有些冷,出來時又急中出錯,只好歹披了件薄夾克,這時只感到身冷心也涼,居然忘記了憤怒。不過他知道自己早晚得憤怒起來。

  天麻麻亮時,一包煙都抽光了,王向東看看門面,已經沒了蒸汽,索性走進去,打了火機在架子前巡視,仔細看過,才知道只燒了明架上的服裝,最裡面靠牆旮旯的幾包存貨幾乎沒受影響,只是被水打濕了。看了一遭,心灰意冷地出來,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恨,牙齒直咬得咯吱吱響。

  除了瞎四,這條街上再不會有第二個人有理由對他下這麼黑的手。這婊子也太狠啦!這跟滅人九族有啥區別?

  「操你娘的,我要叫你好過都邪啦!」王向東在空曠的市場裡吼了起來。

  王向東一直在自己的門臉旁呆著,直到天亮,才開始收拾貨物。他不打算去派出所錄什麼狗屁筆錄,他知道他們連個毛兒也查不出來,他要靠自己的力量來解決自己的問題。他開始天不怕地不怕,所以收拾起東西來反而出奇地冷靜,到最後居然冷不丁地哼出兩句歌來,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陸續地,這裡便聚了好多人,一個個都驚詫著,眼珠子瞪得老大。

  王向東說:「我知道是誰糟踐的我,我還不怕這一套,是不是爺們兒在這時候就體現出來啦!你們大夥給作證,然後看著我王老三怎樣東山再起!」眾人就亂糟糟鼓勵他,王向東明白大家的好意,可他知道這裡面不會沒有來拾笑話的,越是這樣他越要表現得無所謂,憤怒歸憤怒,臉上的笑始終沒拉下去,說出話來也是鏗鏘有力,難免讓人覺得這場火來的真好,要不王老闆哪來這麼大鬥志?

  瞎四一直沒露面。王向東倒是盼著她能假惺惺地來關懷幾句,他想叫她看看自己的風度,他想叫她為他的風度膽戰心驚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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