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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王向東聽得心裡舒服,連連笑道:「這條件也不算高,不過也未必好找。回頭我叫你嫂子給多留神吧,我周圍還真沒這麼優秀的。」

  他這裡調侃著,許鳳倒認真起來,輕歎一聲說:「唉,嫂子真是好命,把你這麼優秀的男人給籠住了。」

  「呵呵,聽這意思,要是沒她,你還能嫁給我咋著?」

  許鳳紅了臉笑道:「不新鮮。」撩他一眼,扭身走開了,心裡又是惆悵又是甜蜜。

  這天晚上陳永紅要去參加廠長兒子的婚禮,王向東事先已覺無趣,約了許鳳去跳舞,許鳳想都沒想就應了。傍晚落了鎖,先一起去吃了飯,看天色暗得有些深了,才騎著摩托出發。

  去「新青年」的路上,不斷看見零星的情侶模樣的人在樹下依偎著說話,偶爾也有三五成群的小青年在閒逛,起哄、打口哨,尖刻嘹亮的口哨聲在夜晚顯得尤其刺耳。許鳳伏在王向東的背上,滿心妥帖地喜悅著,直覺得周圍的一切噪音也美妙起來。

  一會兒到了「新青年」,電影早開場了,院子裡空落落的,兩個人進了禮堂後身的舞廳,適應了一下燈光後,王向東轉了轉,沒看見秦得利,就笑道:「秦得利沒來哎,這小子今天咋學好了?」許鳳嗔怪道:「那我們都是不學好的?」

  喝了幾口飲料,一曲開始,兩個人不約而同站起來,混進人群。走了幾步,又不約而同地輕擁在一起,不過這一次,許鳳的心裡有些空落似的。

  王向東知道許鳳是喜歡自己的,就像自己喜歡她一樣,可他不知道她的確切的想法。至於他自己,只是渴望用身體的方式傾訴一下而已。不過他絕對不想把事情搞砸,林紅霞給他的教訓他還沒忘乾淨。

  他希望能在適當的時候跟許鳳探討一下這個問題,他不喜歡長久的曖昧,他希望許鳳能跟他好下去,一直地無限地好下去,但也僅此而已。他要讓她知道,他們相好了,並不就代表著誰要綁誰的票,兩個人會有著各自的自由,誰不喜歡這樣了,就好和好散,兩不相傷。

  王向東正琢磨著如何開口,許鳳先說話了:「三哥。」

  「嗯?」

  「你……你覺得我這人咋樣?」

  「沒說的。」

  「到底好不好嘛?」

  「好,我很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許鳳追問道:「只是喜歡?」女人在這種細節問題上總能爆發出她們窮詰不休的天賦。王向東沒料到她會先發問,便笑著迂回道:「至少是喜歡。」然後不等她再問,就趕緊說:「那麼你對三哥是啥想法?」

  許鳳把頭在他懷裡靠緊一些,輕聲說:「你還不知道嗎?」

  「你說啥?」

  「裝聾!」許鳳笑著提高了些聲音。王向東笑道:「音樂太吵,我真沒聽清,你再說一遍啊。」

  許鳳剛要開口,突然,哐哐幾聲巨響,舞廳的兩扇門都被踢開了,從前後各沖進許多人來,大喊著:「都蹲在原地兒!派出所的!」

  2

  一群被叫做「臭流氓」的「舞蹈愛好者」被押上電影院外面的警車裡,男一車,女一車,都塞得滿滿的,王向東聽見旁邊車裡傳出女人羞憤慌亂的哭聲,心裡也一陣壓抑,一時想不出個道道來,只有暗叫倒楣的份了。

  警車有了收穫,一路上叫得歡暢,很快開進一堵大牆。

  警車在院子裡停下來,一聲吆喝,車裡的人陸續下來,都老老實實按口令面向牆根蹲好,雙手抱頭。院子裡的大燈已經打開。王向東謹慎地側了一下臉,只看許鳳的一個胳膊肘。

  「一共多少頭?」一個聲音問。

  「三十八頭,十八個母的。」

  「有臉兒熟的嗎?」

  「這個周國棟!投機倒把回來的,比以前還肥啦。」隨即,王向東旁邊一個胖子「哎呦」一聲向前栽去,腦袋「吭」地撞在牆上,顯然是叫人在後面踹了一腳。

  「哎呦,政府您輕點兒。」

  最先問話的那個聲音說:「算啦,先登記,一律先關小拘,回頭挨個審。」

  「可夠塞的啦,河沿派出所跟牙床子老街剛送來十多個。」

  「你幹幾年啦?這叫困難嗎?左右不能把我宿舍給他們騰出來吧?利索點兒吧,馬上還得走哪,今天說啥也得湊個整數,不能叫兄弟單位給比下去!」

  「得令,肖隊您就瞧好兒吧——都立起來!排好隊跟我走!」

  那邊也出來兩個女員警,吆喝女人們站起來,嘴裡還冷嘲熱諷著。王向東望過去,正看見許鳳在絕望地哭泣,不覺長歎了一聲——餃子沒吃著還弄嘴大燎泡,這叫啥事?

  這一隊人馬被逐個登記完畢就給簽了拘留票。王向東頭腦昏昏地被推進一間屋子,隨後進來的是個胖子,就是「投機倒把」那位:周國棟。

  這是一間十幾平米的狹長房間,除了燈泡孤零零在上面亮著,下面密麻麻都是人,像個火柴盒。屋子裡充滿了混沌的生肉味兒,混合著尿騷和臭汗臭鞋窠的味道。王向東剛努力冷靜下來的神智一下子又有些蒙了。

  那些先來的都看著新進來的兩位樂,王向東正有些無措,投機倒把的胖子先沖靠裡面的方向點了下頭:「打攪了,大哥多擔待。」大家就笑,說這胖子還挺有禮貌,別是他媽知識份子吧。

  躺在「鋪頭」的一個禿子懶洋洋地說:「咋折的?哥倆一道兒的?」胖子看一眼王向東,說:「一道兒的,在舞廳給猴兒過來的。」

  「操,跳光屁股舞了吧?」

  「哪呀?要那樣也不冤了,交際舞,國標。」

  「關!」禿子皺眉道:「跟我拽啥拽?還你媽國標?國標是你跳的嗎?你以為你家住在中南海呀!」大家笑過,胖子不易覺察地捅一下王向東,臉依舊沖「鋪頭」笑著:「咳,大哥也是明白人,進這個號兒的,誰也沒啥驚天動地的大事兒,都是碰巧倒楣啊。大哥看看給安排個睡覺地兒吧。」

  「你眼瘸呀?沒看見馬桶邊上還蹲著仨呢嘛,打地鋪都輪不上你們,這裡講究個先來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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