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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濱江道坐落在九河市中區,是九河最繁華的商業街。不過豐子傑說的「濱江道」,指的是繁華地段外延的棚戶區夾道,和虹橋這邊一樣,那時也開始有自由市場了,不過那裡的個體戶,都要在工商所造冊登記,管理相對正規。十幾年後,九河市腰纏百萬千萬的個體戶幾乎都是從那裡起家的。

  當時豐子傑一吐口,王向東不禁笑道:「行,傑子,終於把你給逼出來了,實話告訴你吧,我早有這想法,也跑去問過了,現在濱江道已經沒那麼好進了,九河的人尖子都往裡面紮啊,那小攤子擺的,篩子眼兒似的密!」

  秦得利還是躊躇:「那裡寸土寸金啊,咱玩兒的起嗎?萬一弄砸了,前功盡棄啊。」豐子傑批判道:「你這是典型的養活孩子怕逼疼。」王向東也說:「以前在廠子時,看你是個有氣魄的啊,遇到真事兒尿了?整個一紙老虎!」秦得利摸著額頭的傷疤笑道:「老三你甭給我也用激將法,激將法這招我算記在骨頭縫裡啦!我現在怕誰?光腳的怕你穿鞋的?就這麼著吧,二比一通過,媽的,反正咱是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打住,你還別二比一,有保留咋著?說個死話,你到底同不同意?別等將來出了屁你又說閒話:當初就是二比一通過,我本來就是讓你們趕鴨子上架——」

  秦得利笑道:「得,你們就是黨中央,我堅決擁護還不成嗎?就是將來我穿著褲頭從濱江道滾出來,也不帶有半句怨言的!」幾個人一起笑。

  王向東說:「咱也就是先有個方向,能不能找到攤位還不好說呢,這裡還得繼續幹著,不滲到員警進來清場咱都不撤。這工夫我再勤跑幾趟濱江道,摸摸脈。」

  流言雖然沒有持久的體力,卻善於短跑,在開始時總是能搶在真理的前面贏得掌聲。關於虹橋清場的傳說也漸漸稀聲,跳蚤市場裡雖然浮躁著,遷移的通告卻遲遲未來。

  王向東不想坐地等死,抓緊往濱江道方向活動了。

  一路下來,求爺爺告奶奶地,一個好臉子也看不著,好在慢慢地也有了眉目,該蓋的章基本上齊全了,說過了年就可以起執照。幾個人都歡喜,展望未來是一片光明。

  2

  一晃到了陽曆年,先按這裡的老風俗接了陳永紅來家裡吃飯。介紹人劉師傅早幾天已經給傳了話,說女方家長要他們合計著轉過年來是不是把婚事辦了。

  「關鍵是房子。」老劉說,「年前廠子的宿舍樓快分配了,老王你可盯緊啦。」王老成為難道:「比我們家困難的戶太多了,輪得上嗎?」

  「靠你發揚風格啊,這輩子也甭想挨上個兒。按往年的條件,老王你們兩口子就該上榜,別滲著啦。你還看不出來嗎?現在是誰老實誰吃虧,沒點兒拼命三郎的精神可挨不上邊兒。」

  「真要拼命的時候我上。」王向東笑道。

  分房的事還只是風傳,王向東並不急,倒是那些給他做小買賣製造障礙的頭目們先要打點一下。王向東選了幾個管事的,挨家去燒香,感謝領導們的支持。雖然拜年是早了些,不過大家還是歡迎的。

  安撫了主要領導,王向東在廠裡就順當多了,再加上徒弟頂事,讓他有了更多的時間照顧生意。這樣一來,原來的小攤子,三個大男人看著,就有些小題大做,秦得利慢慢就看著豐子傑有些礙眼了,私下閒話,就埋怨王向東:「你當初幹嘛非攔著小傑跟韓三走啊,聽我大姨說,韓三每個月都往家裡寄錢,比咱們掙得還多,哪天小傑知道了,還不說你擋他財路?」王向東說:「我擋他財路?我誰的財路也不檔。當初還不是為了讓他有機會跟小華搭線兒嘛,再說那時候咱也是忙不開不是?」

  「嘁,那他跟小華咋樣了?人家不還是不撣他?」

  一會兒豐子傑回來,王向東就審問他跟李愛華的進展,豐子傑笑道:「八字剛描了一撇,下一筆還不知道有沒有戲呢,弄不好就給打成個叉。」秦得利道:「你別叫那丫頭給玩兒了吧,是不是幹靠著你,就哄著咱們給她代銷喇叭褲啊!」豐子傑臉上一熱,反目道:「利子你別把人看扁啦,人家再窮,也不至於琢磨咱們吧?你小子心也太髒。」

  「嘿,烏鴉笑豬黑咋著?你心不髒!你心不髒拿老三我們哥倆賣人情?」

  「——操,哼唧了半天終於露出牙來啦,敢情你還是心疼那倆臭錢兒啊,哥們兒弟兄的情義還不值那倆錢兒?」

  「你得了實惠了當然這麼爽快啦,成天裝傻沖愣,其實你心裡比誰都精,一個子兒你也不少拿啊。」

  「不平衡了?嫌彆扭你撤夥碼單兒去呀?」

  秦得利跳起來叫道:「豐子傑你忘記自己咋回事了吧?當初你可是夾著一個雞巴倆蛋子出來的,我們哥們兒不拉你一把,有你今天?現在好,老三你聽了嗎?開口閉口叫我走人!你也配!?」

  王向東煩道:「你們倆有完嗎?錢還沒掙哪你們先內亂啦?還混過流氓道兒哪,就這麼點成色?」秦得利一擺手:「得,剛才算我嘴臭。」豐子傑也壓了壓火氣,不出聲了。

  王向東說:「咱仨也是會湊,沒一個順溜脾氣的,都是點火就著的主兒。我拜託了,你們別老戧茬兒好不好?人家說買賣不成還仁義在哪,咱親近一場,最後要反目成仇了,落那笑話給誰看?」秦得利說:「沒事兒,你還不知道我嗎?啥事就圖一嘴痛快,不藏著掖著,說出來就完,傑子也不是那斤斤計較的人啊,鬥個嘴也就過去了,做不成隔夜冤家。」王向東說:「這我就放心了。後面這些日子,我可能來得少,廠子裡正鬧著分房呢,我爸太實在,要是我不盯緊點兒,這撥鹹帶魚准又給溜過去。」

  豐子傑說:「那你得盯著,這裡就少來吧,我跟利子全擺平了。」

  說到房子,豐子傑對王向東是滿懷羡慕的,王家的條件畢竟要比他家強好多,而且現在還有機會在單位分房子,可他豐子傑呢,啥也指望不上了,爸爸和大哥所在的劇團剛分完房子,又沒擠上,下一遭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豐娘跑到單位鬧,罵得劇團領導不敢出屋又有啥用?沒房子,就根本別想結婚的美事。前幾天約李愛華出來,李愛華對他還是有好感的,好像根本不計較他被勞教過,發愁的也就是一個房子,雖然李愛華沒明說,話裡話外也影射到了。苦惱。

  收攤回家。半路上,豐子傑說:「秦得利太不地道。」

  「不像個幹大事的,心眼子比針鼻兒還小。」王向東也不滿意。

  「乾脆跟他分開算了,咱哥倆知根知底的,幹起來也不互相猜忌,掙錢多少不說,先落個舒心。」

  王向東說:「說散就散?哪那麼容易。中間有個情面攔著啦。當初還不是他先拉扯我到虹橋練攤兒?沒他我也不會那麼早上道。」然後又冷笑道:「不過要是沒我,他現在恐怕連褲衩也穿不上了。」

  豐子傑不死心地說:「情面是得照顧,可要是被情面給拴住了手腳,等將來鬧僵了再分開,那可是連個情面也留不住了啊。」

  「再走兩步看看吧,船到橋頭自然直。」

  王向東表面上瀟灑,其實心裡也煩得很。秦得利沒什麼大能耐,還喜歡瞎算計。豐子傑來了以後,他只歡迎了幾天,就開始嘀咕,懷疑王向東信不過他,怕他瞞報收入,才安排個豐子傑來監督——這些小心思,都是在聊天玩笑時不經意暴露的,真的讓王向東很厭惡。王向東只是撂不下「面子」兩字,才繼續跟他在一起將就著,現在他最盼望的就是秦得利哪天先提出分夥,能不傷和氣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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