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黑馬甲 | 上頁 下頁


  溜了半個公園,也沒找到空閒的椅子,都被搞物件的人霸佔了,也難怪,除了公園和電影院,大家也實在沒別處可去。最後陳永紅指著湖邊一片假山石道:「走累了,咱在這坐一會兒吧。」選了一塊乾爽的石板坐下,依舊隔了兩拳的距離,都望著湖裡划船的人,王向東看看湖邊,已經沒有閒置的鴨頭船,心想咋這麼多搞物件的呢,人都鬧春兒了吧——不敢說出來,只咧嘴笑笑。陳永紅看他笑,也抿了下嘴,低頭掐著腳下石頭縫裡鑽出來的草葉子,掐斷一片兒,就鬆手放到湖裡,再掐,再放,漸漸地腳下就蕩漾著一片綠了。

  看她腳邊禿了,王向東已經不忍,終於問;「小陳,你,你覺得我這人咋樣?有啥缺點不?」陳永紅停頓一下,笑著搖頭。不知道是誇他沒缺點,還是表示他還沒暴露。王向東懇切地說:「發現了你就提出來,我好改進,我一直就沒遇到能找出我缺點的人來,苦悶得不行。」陳永紅笑道:「我們剛接觸,互相還不太瞭解,以後發現了,我會提出來。我也是,歡迎你指出缺點來。」王向東感慨道:「有缺點好啊,沒缺點就沒機會進步了。」陳永紅笑。

  當時互相吹捧了幾句,陳永紅忽然問;「聽說你二姐今年結婚?」

  「是。」

  「聽說你大姐可能不回城了?」王向東驕傲地說:「回,將來回。她准備考大學呢。我姐聰明。」陳永紅繼續問:「……聽說……聽說她不回來是因為找了個農村的物件,你爸媽不同意,最後兩個人一起準備高考呢?我倒是覺得你姐有志氣,在那樣惡劣的環境還能堅持學習,太可貴了。」王向東眼珠子一突,說:「你聽誰說的,咋比我還清楚?」然後又抱怨道:「為啥我爸媽不告訴我這些,為啥他們不讓我向姐姐學習呢,身邊的榜樣都沒發現。」陳永紅嗤嗤笑起來,說你還挺逗。王向東說我是真的想進步啊。

  聊來聊去,話也見密,王向東的嘴很好使,說得陳永紅一個勁笑,不知什麼時候,兩人之間的距離剩得只不足一拳了,陳永紅又有一笑就晃動身子的毛病,偶爾會把肩膀蹭上王向東的胳膊,兩人都心裡甜蜜著,王向東控制了幾次,才沒有出手摟住她。

  湖面有些泛紅了,看看日頭,已經落到公園的圍牆後面了。陳永紅看一眼王向東,說:「幾點的電影啊?該走了吧。」目光居然有幾分嫵媚。王向東應聲先站起來,使勁挺了下腰,舒展了有些拘謹的關節。陳永紅起了身,說:「哎呦,坐得屁股都有點疼了。」

  「屁股」兩個字叫王向東吃了一驚,心裡流過一絲異樣的感覺,他甚至有幫她揉揉屁股的野心,若是米彩兒,他一定會幫她。

  當晚的黑白片是個「反特片」,王向東看得很投入,裡面的女特務太漂亮了,太有女人味兒了。看到半路,有個拙劣的恐怖鏡頭,周圍傳來一片女孩子的驚叫聲,王向東正在心裡嘲笑,突然被人抓住了手——陳永紅也給嚇住了。鏡頭過去,王向東就沒讓她的手回去,陳永紅試探著抽了一下,沒得逞,也就不動,一直僵硬地被他攥著,一對手心裡都滲出汗來。

  有了最初的身體接觸,兩個人的感覺立刻來了,下一次見面,陳永紅開始主動找暗處走,好給王向東拉他手的機會,街面上人來人往的,光天化日拉著手是不成的,有傷風化。陳永紅說她是頭一回搞對象,又問王向東,王向東說:「我的歷史也乾淨著呢,心裡除了熱愛毛主席共產黨,基本上一片空白。」陳永紅甜蜜地笑了,突然悶頭說:「我媽想見見你,下禮拜日咋樣?」

  王向東腦子一脹,說那咱倆的事兒基本就算成了?不是同志關係了?陳永紅說只要你過了我媽那一關,就能超越同志關係。

  「你媽要是看我不順眼呢?」

  「不會。」

  「那你爸呢?」

  「我爸聽我媽的。」

  哦。王向東忽然有些失落,他知道跟陳永紅的事兒基本算定局了,過她媽媽的審查關應該沒問題。問題是米彩兒,米彩兒真的已經從地球上蒸發了嗎?他依舊懷念米彩兒的美麗、清純,以及她身上淡漠的茉莉花香,還有和她一起綻放的青春的欲望,和米彩兒在一起的感覺是美妙的,那是他生命裡最初的美妙,他不能果斷地割捨。

  陳永紅看他猶豫,就安慰他不要緊張,說她媽媽很好的,又教他如何輕易征服她媽媽的技巧,一副生怕王向東被一票否決的賤相,全沒了團支書的風範。

  後來到陳家的考核,順利地通過了。陳永紅也去了王家,王老成兩口子美得直轉圈兒,說是祖上積了德,回頭又教訓王老三,要他好好待人家。

  三番兩次,這門親事就定了,給了彩禮,先讓姑娘戴了一塊機械手表走,陳永紅受黨教育,竟也不能免俗,歡天喜地地收了。老人們都覺得這兩個孩子還小,婚姻得等幾年再動,現在先定了親,只算了卻老人的一件心事而已。而且,孩子們感情上有了著落,工作也會更塌實,于國於家都是好事情。於是皆大歡喜。

  這段日子裡,王向東家裡喜事連連,除了兒子定親,兩個閨女也各有歸宿。先是慕清考上了河北工業大學,然後是慕超被婆家用自行車馱走了,放了一路的鞭炮,眼淚汪汪地總算嫁了出去。美中不足的是大姐那裡並不快樂,因為和她一起發奮的那個農村青年落榜了,雙方家裡都反對他們繼續來往,王慕清和父母吵了一架,義憤填膺地去學校報到了。

  王向東的兩個朋友裡,豐子傑不落人後,也匆忙地定了親。豐子傑的物件,叫王向東觀賞過一回,大眾化,比不上陳永紅。王向東心裡稍微舒坦了些,連誇那女的樸實。

  大羅因為有個殘疾哥哥擋路,一時雖然還沒搞上物件,卻也有好消息,不僅考上了技術員,在單位還被評了個先進工作者,發了大獎狀。大羅驕傲地拉王向東去看獎狀,王向東掃了一眼問:「給長工資不?」大羅說得工作滿三年才能長,王向東就不屑了,說:「那你這張紅紙兒還不如月經帶呢。」

  5

  天冷了,王向東懶得在外面跟大夥耍嘴皮子,一停了活兒就跑庫房去,和秦得利摟著大爐子抽煙。通常是爐盤上橫了根火釺子,兩邊各懸了一個鞋墊,臭氣徐徐。

  這天老房從廁所跑回來,通報道:「老三,電話。」秦得利說:「你媳婦吧,大冷天的想溫暖了。」王向東已經起身,拉門沖了出去,有意不關門,讓困在院子裡的羅圈風絲拉絲拉地鑽進去,秦得利叫駡著跳起來,一腳把門踢上。

  沒過幾分鐘,王向東躥了回來,一邊哈著氣搓著手,一邊道:「利子,這幾天得活動活動筋骨了,幫我找一下韓三吧。」

  「啥事兒?」

  「上回大空場使槍那個還記得不?」

  「咋不記得,後來還一起喝過呢,那哥們兒特沖,還鬼機靈。」

  「就是他的事兒,叫人欺負了。」

  秦得利噎了食一般猛一挺腰,眼睛一瞪:「咋著?有人敢弄咱弟兄?定個時間定個地界,砸不死他!」

  原來是豐子傑當清潔工的未來舅哥叫人欺負了。昨天晚上跟女朋友約會時,豐子傑知道了情況,義憤填膺,合計了一晚上,轉天就打來電話,約王向東跟他一起替丈人家出出這口惡氣。秦得利尤其氣憤,說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仗勢欺人,大路不平眾人鏟,這個忙他是幫定了。

  轉過天來,豐子傑先請兩人喝過酒,天一擦黑就奔了「環衛」宿舍。王、秦兩個在邊上眯著,豐子傑過去先叫出舅哥來,隔窗指認了兇手。豐子傑上去敲窗戶,一個扁嘴闊腮的傢伙叼著煙出來,剛說句「誰呀」,眼眶子上就落了一拳,媽呀一聲叫,裡面立刻又躥出三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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