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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雷捏著下巴在旁邊注視了一會兒,不屑道:「真不怎麼樣,比我大哥差遠了。」

  上官琳白他一眼,「你什麼都是大哥最好,沒見過這麼有戀哥癖的人。」

  邵雷的臉紅了紅,偷偷掃了一眼曼芝,嘟噥道:「我說的是事實。」

  曼芝原是要推銷那宣傳架子的,沒想到大家對架子上放的畫報反而更感興趣,於是笑道:「茜兒,去,給畫報也標個價,說不定有人來買。」

  上官琳在店堂裡轉悠了一回,不免大呼小叫地驚歎,覺得樣樣東西都好。曼芝知道她是客氣,有些東西以上官琳的眼光,未必入得了她的法眼,只是她是個隨性爽朗的女孩,覺得你好了,凡是與你沾邊的事物就都是好的。

  曼芝覺得人跟人也是講緣法的,她和上官琳哪點兒都不像,卻能一見傾心,彼此都認為對方合自己的胃口,這真是十分難得了。

  曼芝對上官琳說:「你儘管挑,隨便挑中哪樣,我送你。」

  上官琳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欣喜地問:「真的嗎?」

  曼芝笑著拍拍她瘦溜的脊背,「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上官琳喜滋滋地換了副眼光去看,「我可不會客氣,看上了當真就拿走啦。」

  一對中年夫婦踱進店堂,在擺了盆景的架子上挑挑揀揀。曼芝和上官琳說著話,沒走上去,只是留神看著。夫婦二人間或交頭接耳地低語兩句,卻是完全陌生的語言,曼芝在這裡待久了,倒能分辨出來,是韓語。

  過了一會兒,那韓國男子匆匆地撤了,只留下他妻子繼續挑選。她仿佛相中了一盆寶石花,轉過頭來問曼芝:「這個,好養嗎?」一口中文十分生硬。

  曼芝便走上前去解釋,她說得已經比較緩慢了,但那女子很快就流露出了為難的神色。換作用英語提問,顯然要流利一些,原來她的中文不過關,聽不懂。

  曼芝在大學學的是財經,他們那會兒學英語的勁頭遠沒有現在這樣狂熱,工作之後也始終是跑內勤,口語鍛煉的機會極少,所以她雖然紙上功夫不錯,要講就得費點勁了。

  兩個人都努力想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於是都不說長句子,只揀最要緊的詞往外吐,卻反而讓對方誤會成了另一種意思,於是又要格外花時間去澄清剛才的誤會。

  上官琳聽得好笑,於是走過去干涉,「曼芝姐,不如你說中文,我來告訴她英文吧。」

  曼芝見有救星,當然說好。

  這個韓國人買東西實在仔細,一來二去費了好些神,總算把這樁小小的生意做成了。

  等那韓國人走了,曼芝便向上官琳道:「做生意也不容易吧?」

  上官琳不免汗顏,「是啊,我要是買東西,看上了,拿了就走,哪有這麼囉唆的。」

  「可不是人人都像你這麼爽快的。」

  上官琳挑了一幅陶瓷燒畫,火紅的背景,一個傣族女子頭上頂一個瓦罐,只看見一張豐腴的側臉,對著不知名的某處款款笑著。她捧著畫愛不釋手。

  邵雷伸手摸了摸,單對那質地評價說:「可得小心點兒,別摔了。」

  他早已在鮮花那裡抽了好幾種,湊成花團錦簇的一束,此時遞給曼芝,道:「大嫂,這是我送上官的,得付錢。」

  曼芝笑道:「哦,這個可不能我送。」於是一五一十地將賬算清。

  因為是休息日,客人要比往常多些。曼芝要忙著應付客人,又不能冷落了上官琳,一時有點顧不過來。邵雷見狀,稍坐了會兒,便硬拉著上官琳走了。

  曼芝送到門口,再三囑咐他們常來。

  邵雷和上官琳上了車,便說:「其實大嫂開這家花店,不見得比往日閑多少。」

  上官琳道:「那可是有本質區別的,以前是替別人打工,現在是自己做老闆。不過,我看她的確不像個老闆的樣兒。客人還價,她總是說,這個不行的,最低只能是多少了,然後就死死抵在那兒,也不多解釋,連客人走,也想不到要挽留一下,哪像平常的生意人那樣巧舌如簧。」

  邵雷想了想,的確是那麼回事。在他的眼裡,曼芝就是這樣一種性格,不肯輕易改變主張,但也不強人所難。一會兒,又蹙眉道:「你怎麼說她在邵氏是替別人打工呢?她也是邵家人呀。」

  上官琳被他問得一愣,「那到底是不一樣的,以前她可做得了什麼主?現在生意雖小,可全是自己的主張——咦,我說過這話嗎?」

  花店周圍空著的鋪子竟然不可思議地在半月裡相繼被租掉了,經過輪番吵鬧的裝修,爭先恐後地要開張了。曼芝近水樓臺占了先機,和李茜經過一輪爭取,把附近幾間鋪子的開張花籃生意都攬了過來,於是高高興興地忙起來。這天因為人手不夠,特意把小三也叫了來。

  小三長得黑而粗壯,話不多,人挺老實,做事還算踏實。職高畢業後,他一直沒找到穩定的工作,到處兼差混日子。他一聽是來插花籃,木訥地抓了抓頭皮說:「這不是女孩子幹的嗎?我粗手大腳的可不會。」

  曼芝笑著說:「沒什麼難的,你按我說的做就成。」

  好在開張花籃完全圖個熱鬧,並不需要太高的技術含量,三個人很是得心應手。

  這天天剛濛濛亮,三個人就在店裡會合了。有家乾洗店今天開張,訂了六隻大花籃,忙到早晨七點四十五,總算趕完了工。

  三個人說說笑笑地把花籃送過去,道了賀又回到店裡。曼芝聽說他們倆為了趕時間都沒吃早點,於是掏了錢讓李茜去買吃的。

  八點二十八分,鞭炮炸得山響,給枯燥的夏日平添了幾分喜氣,李茜和小三都跑出去看熱鬧。

  曼芝因這兩個小的最近幹活兒賣力,也就由他們去了,自己將店堂略微收拾了一下,用電水壺燒開一壺水來泡茶喝。

  她愛喝菊花茶,四季不斷。

  從罐子裡拈上幾朵,扔進透明的玻璃杯,然後緩緩地將熱水傾注進去,眼看乾癟枯黃的花幹被清水滋潤,一點點地舒展開來,最終脫胎換骨,蛻變成朵朵靈動的活花,在水中飄搖,散發著特有的香氣,猶如一次涅槃後的重生,她便覺得連此刻正綻放得嬌豔欲滴的鮮花都比不上它的美。

  坐在店堂一角打量四周,曼芝的心裡不是不充實的。她發現自己越來越渴求這樣一種充實的感覺,可以把心裡填滿,擠掉那些乏力而難過的記憶,讓自己每天睜開眼睛,還能一如既往地保持微笑。

  手指不斷地摩挲著玻璃杯壁,微燙的熱度傳遞到她冰涼的指尖。她並不渴,但每天仍要泡菊花茶,已經養成了習慣。她用另一隻手撐著頭,盯著敞開的玻璃門外。在暑氣逼近前的早晨,她一定要開了門窗,換一換空氣。漸漸地眼皮也微垂下來,起得太早,此時真有些乏了。

  常少輝走進來的時候,腳步很輕,待曼芝感到異樣,張開眼睛,他已經立在她的跟前了。

  曼芝有些不好意思,趕緊站起身來,在客人面前顯得自己這個老闆太過漫不經心了,同時又有些意外,這個鐘點很少有客人光顧。

  「早啊,常先生。」她微笑著搭訕。

  常少輝似笑非笑地盯著她說:「今天上午沒什麼事,本來想睡個懶覺,結果讓鞭炮鬧醒了,再也睡不著,於是下來轉轉,怎麼就你一個人守著?」

  「賽福特乾洗店開張,他們出去看熱鬧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曼芝淡淡地解釋。

  常少輝在店堂裡閒庭信步,目光時而掠過鮮花,時而掃過擺飾,他不像在挑選商品,倒像是在做著某種鑒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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