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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今晚不談江曉君。我只和你說我爸。」

  「我說了,對於朱教授我除了工作上的需要,沒有過任何接觸。」

  撒謊!朱辰宇對於他的辯解幾欲發怒。為了平復情緒,他把手插入大衣的口袋,低頭盯著自己的鞋頭來回走動:「你媽媽呢?」

  「我媽媽在我三四歲的時候就病逝了。」林曉生轉過身,面對他說,「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可我以為不該由你來問我這些問題,或者說你該問的人不是我。」

  朱辰宇冷哼:「那你為什麼答應我上了我的車。」

  「因為如果你想知道整個故事,也主動問起,我認為你是有權利知道的。」

  說這段話的林曉生眼神無波無瀾,與夜一般的深。朱辰宇對於他平和的態度很惱火,心思怎樣才能激怒這個人。為此他故作猶豫,不停地在林曉生身邊徘徊,觀察林曉生。

  這時候,江曉君乘坐的計程車跟蹤紅色現代下了高架橋,見是一大片的建築工地和零落的民房。巷道錯綜複雜,計程車失去了目標物的蹤影,在周圍兜圈子。

  「會不會是在橋底?」江曉君憶起過橋時,她放目望去可見江邊似有一條路。

  「有可能。」司機旋轉方向盤。下高架橋時由於道路管制,不允許車子直接進入沿江的大路。

  尋到方向,江曉君反而恐慌了。她不知自己去到那裡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事實是她應是什麼也幫不了,而且很可能會幫倒忙。愈想愈害怕自己做的是錯事,她當機立斷喊司機掉頭。

  「小姐,你確定往回走嗎?」司機問。

  「是的。你放心,車費我照付不誤。」江曉君鎮定地回話。

  司機對於乘客的出爾反爾習以為常了,應道:「行。」操縱杆一拉,憑藉微弱的路燈計程車一點點往路界處後退。車速緩慢,江曉君念及母親在西餐廳等自己,又有些急了,催道:「請快一點。」

  「快不了,路黑看不清。」司機說。骨碌碌後輪一響他趕緊把車停下來,下車走到人行道上伏腰查看,貌似是車輪子滾進了路邊的陰溝。

  司機自認倒楣地歎歎氣,拍拍手挺起腰。忽然兩束雪亮的光打到了他左臉上,他慌忙拿手搭眉毛上辨別光線來源。一輛空箱大卡車過了拐彎口,沒注意到這邊停了輛計程車,直線沖了過來。

  事發突然,計程車司機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大卡車司機滿臉慌亂地扭轉方向盤。避不開,卡車的車頭撞上計程車車尾。砰的一聲巨響。計程車被這股衝力一頂,前行了一尺多遠。計程車司機怔了,瞪大雙眼瞅著車尾凹了一大塊。一回神大叫不好,車裡還坐著個人呢。顧不上追究大卡車的責任,他拔腿跑向計程車。一打開車門,女乘客躺在後座的地上一動不動,他雙腿發軟了。

  這可是出了人命啊。計程車司機不敢輕易動彈受傷的人,開前門取擱置車頭的手機報案。然手機挨這一撞,摔落地差點裂成了兩半。他回頭想找卡車司機幫忙。大卡車居然在出事後急速退往路口,兜回大馬路油門一開溜了。

  計程車司機大聲追喊:「停車!停車!有人受傷了!」不僅沒追上,卡車尾部吐出的一泡濃煙嗆得他掉眼淚。他氣急敗壞地跳腳,別無選擇,只得一路跑一路找好心的過路人。

  尋了一段路,瞄到了車燈的亮光。他走近細瞧,竟是那輛女乘客早先要求他尾隨的紅色現代。想不明白其中的關係。他抹抹熱汗心思救人要緊,繞過車喊:「有人嗎?司機呢?」

  江邊立了兩名年輕男子。一名身著銀色翻領長款皮制風衣,手握下巴低頭思索狀。另一名則黑夾克白色長褲,背對著人辨不清其面部表情。兩人恰是處在談判僵持中的朱辰宇和林曉生。

  計程車司機不知他們是誰,卻能感受到這兩人之間彌漫著一股異常的氣流。如果是往常,他絕不會想去觸這種黴頭。眼下是緊急狀況,喘口氣他大聲問:「請問你們有手機嗎?」

  朱辰宇抬起了頭,因在這關鍵處被外人干擾而顯得極不高興,高聲反問:「怎麼了?」

  計程車司機心想這年輕人好大脾性,也不是很樂意地解說:「我的車被人撞了,手機也被撞壞了,肇事司機跑了。我車上還坐著個人,受傷了。」

  「車禍?」林曉生一聽急忙細問,「傷者在哪裡?」

  「在我車上。」計程車司機手指出事車的方向。林曉生急匆匆要隨司機走,被朱辰宇迅速拽住了只胳膊。

  「你去哪?」朱辰宇說,「我們話還沒說完。」

  「你沒聽見嗎?出車禍了!有人受傷!」林曉生跟著司機急道。

  朱辰宇死拽住,狠道:「今天你不把事情說明白就別想走。再說這個人有可能是騙子。這種地方這年頭行騙的人多,把你騙到那裡再給點迷魂藥搜光你身上的財產,說不定還得搭上我的車子。」

  如果說之前對於朱辰宇這人尚抱有些同情,在這個時候聽見如此一番話,林曉生當即意識到這個人的心理有多黑暗。這絕不是一個存有心善的人對於車禍的率先反應。林曉生發怒了,低聲一喝:「放手!」

  這聲震怒,把旁觀的司機嚇了一大跳。這個溫溫吞吞的年輕人居然這麼凶的。朱辰宇也是一怔。林曉生外表像是個文弱的白面書生,其實一點都不瘦弱。他夏季游泳冬季慢跑,業餘打球。夏莎就曾領教過他嚇人的手勁。朱辰宇的胸膛被他掌一推,整個人往後踉蹌了兩步。

  林曉生與司機向事發地一路飛奔。朱辰宇穩住步子便是追上去。看著司機拉開車門,林曉生在車門前一站,變成木頭人不動了。他心裡嘲笑:這人剛剛說救人那般的自信,原來不過是名庸醫,一到現場就被嚇懵了。

  走近林曉生,朱辰宇彎下腰一窺車內究竟。

  車廂的燈苟且殘存地微閃微閃,一點點的光亮描繪出了躺在裡邊的女人的輪廓。女人一頭蓬蓬短髮邊側別的是一隻紫色蝴蝶夾子。朱辰宇是知道這只夾子的。它曾在廣場妙曼地飛舞,光彩動人吸引了多少人的注目。如今蝴蝶夾子順著一揪垂落的發縷跌到地上,像是死了一般毫無生氣。朱辰宇於是被一桶寒冰三尺的水緩慢地從頭淋到了腳底。他冷,好冷,每一個毛孔都在艱難地喘息。他冷得快要窒息了。因此他不敢去看,不想去看,眼睛卻是一如既往只能看著她。

  為什麼?他嗡嗡響的腦子裡想不明白。她說過不再愛他,既然是不再愛他,為什麼在這裡出現?還是以這種方式出現,要撕裂他的五臟六腑似的。淚猶如泉湧要溢出來了,他晃晃腦袋。安徒生的童話是不值得掉眼淚的。可他看見了淚,兩道清淚從林曉生木做的面具般的臉滑下來。他火了,伸手揪住林曉生的衣領子用力地搖晃:「你哭什麼?!她沒死她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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