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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這令他大吃一驚。他瞪著她,問:「你剛剛說什麼?」

  江曉君急忙捂住嘴。

  肖祈的眉頭皺起來,「林醫生怎麼可能是女的?」

  江曉君趕緊附和道:「當然不可能是。」

  他嚴厲地掃了她一眼,「這種事能胡亂說的嗎?」

  她的臉白了。他本來要走,看見她神情有異樣,問:「怎麼了?」她不回答,抹抹眼睛,低著頭想把鞋子穿好。他不得不再次坐下,勸道:「有什麼事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她苦笑,「你都認為我是在胡說八道了。」

  他轉念一想,她這人憨厚,不像會說謊話的,在她起身時叫了聲:「等等。」

  她回過頭說:「我知道我這人不會討好人,可我做事一定會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明白,所以我想瞭解是怎麼回事。」他認真地回答。

  「我不會說的。為了這件事我已經失去了很多,包括與男朋友分手。」說出來,她方知真的會心痛。與朱辰宇在一起不過幾天,不能說愛得很深,可是感情出自真心。

  他想了想,說:「我不會再問你什麼,但是我想我可以做個好聽眾。你想說什麼都可以,坐下吧。看你這樣,我會感到內疚的。」

  她驚訝地看著他的眼睛。他眼中的神情不是她想像中那般不近人情,於是便重新坐回去。她坐下來了,又覺不妥,不知能對他說些什麼,兩隻手不安地撫摩著膝蓋。晚風從江面上吹來,拂到人的臉上,會有點兒痛。

  他隨和地說:「你在火車上說你是做什麼的?」

  「平面設計師。」她答,「名頭好聽,不過是個畫畫的。」

  「會畫畫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至少我就不會畫畫。」

  她不禁笑了兩聲,緊張頓然消失了,於是大方地回道:「一樣,我認為攝影師是很了不起的。我對攝影瞭解得不多,可看你的作品很有感覺。」

  「你見過我的作品嗎?」他問。

  她微微一笑,「你留給我的那張教堂的照片。如果我給這張照片定義主題,一定會定義成這是一名旁觀者對神的景仰。」

  他望著她的目光裡有了絲驚奇。那是一張他自我感覺良好卻被雜誌社退回來的照片,她能從中體會到他的想法,這是因為她也是一名美術工作人員嗎?他試探性地又問了幾句,她邊思考邊回答。她不懂攝影的專業性問題,可是美術和攝影許多方面是相通的,比如色彩與構圖,比如所要表達的意思。

  肖祈發現與她聊天竟忘記了時間,這樣的情形出乎他的意料。本來覺得她是毫無心機的女子,對談後逐漸發現並不是這樣的,她也有理智的一面。如此想來,她的傻未免不是一種靈性。

  夕陽西下,江面上搖曳的餘暉像是一片片魚鱗在閃爍,柔美怡人。她安靜地凝視著遠方,他忽然覺得世界靜止了。也許是看慣了她活潑的一面吧,他手摸著相機的快門按住,想留住這一刻的想法。

  「你知道嗎?」她沉思片刻後說,「我一直在想公司辭退我的原因。」

  「哦,」他說,「你不接受公司的說法,應該自己有定論了吧?」

  「是的,」她咬著唇,「可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肖祈斬釘截鐵地說:「在這件事上,我的看法與你同事的意見一致,你一開始就認錯了方向。我也不認為你的同事是在幫你。」

  「什麼意思?」他後面一句令她的神情愈加黯然。

  他冷漠地笑了聲,「你是明白人,或許一開始糊塗,但現在也該想明白了吧?你們上司是要在你們兩人之間做一個選擇。你同事要爭取留下,你就必須得走。她對兩個上司說過什麼做過什麼,你渾然不知,一味只聽她的話。她積極幫你聯繫其他公司,說不定不是在幫你。」

  這番話恰似一道寒風,倏地劃過心頭,她渾身痛快地打了個冷戰。她與王莉的相處,不算是知己,但是關係比普通同事好。然而一旦涉及私利,人情還有多少能信任?她是不能怨王莉的,弱肉強食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則罷了。

  她輕聲說:「公司也許可以把我們倆都留下?」

  他沉穩地審視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一個單位用人,看的是兩樣東西,要麼你的技術超群,公司不能沒了你;要麼你後臺夠硬,人家不能輕易得罪你。你的同事後臺很硬,因此你的上司從你同事進公司就特別留意她。而你的專業技術還沒達到公司不能炒你的水準,這才是你被辭退的根源。」

  他的話很尖銳,又是一刀見血。她張張口,未能說出一句反駁的話,只能咧嘴,露出淒涼的笑,「你說話真是毫不留情。」

  「也要看和什麼人說。」他答。

  這話實在,她沉悶地抱住了膝蓋。工作上的得失,她想通了。情感上的挫折,她仍有些疑問。最讓她大惑不解的是,以朱辰宇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因林曉生的事就輕易選擇了否定她呢?或許眼前這人可以幫自己解答這個疑問。於是她躊躇地說:「我有個朋友,她……」她把自己的感情經歷以朋友的名義說給他聽。

  肖祈一下就聽出來了,這是她本人的故事。他靜靜地聆聽著。整個故事聽下來,他察覺到了其中定有原因,為此深感駭然。她講完,平靜地呼了口氣,等他下結論。這時候天色已黑了,江邊的路燈不足以照亮四周,黑暗中她辨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江水拍岸的聲音,伴隨著自己咚咚的心跳聲。他的嗓音帶了些嘶啞,說:「可以的話,離開這兩個人吧。」

  第二十章

  緣分是非常奇妙的事情。從小楊車禍事件,發展到了今時今日與朱辰宇分手。剛剛好,今年是她的本命年。江曉君早聽聞過,本命年運氣很背的。第一個本命年她失去了父親,這段日子她則是倒楣到家了。即便如此,她從沒後悔過與曉生、朱辰宇相逢相識。經肖祈的肯定,她黯然地想:緣分盡了。

  「離開啊。我也覺得是應該離開的。」她下巴頜摩擦橫抱膝蓋的手臂,砸吧道。先站了起來,躍上兩個臺階。驚覺肖祈沒跟來,她回頭問:「你不走嗎?」

  肖祈是在思考林曉生的事。他知道江曉君不會騙他,他也不信林曉生敢在醫院裡做出女扮男裝這種欺騙大眾的事。或許外行人不懂,可學醫的人是很清楚的,男女生理結構不同,是男是女一眼就能識別。只能說,林曉生騙了她。無論林曉生出於什麼原因欺騙她,問題在於他該不該把這事告訴她。

  有些猶豫地抬起頭,他見發綠的幕色中她的眼睛顯得很大很真迷茫地望著自己,心便是軟了。說不出口,他僅「喔」了聲,隨她起身。

  兩人回去的公車站旁邊有一家音像店。店裡音箱的喇叭開得很響,樂聲卻是很美妙的。江曉君幾乎是在聽到歌聲的同時間,怔在原地變成了尊化石。

  肖祈問她:「怎麼了?」

  她張大眼睛看他,胸口起伏呼吸急促,音色顫抖:「這歌叫什麼名字?」

  肖祈仔細辨聽,是自己熟悉的歌手,答道:「Savage Garden 的 I knew I loved you。」

  「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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