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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透過兩百度的近視眼鏡,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朱建明臉上的笑紋。這是個事業有成的中年男士,笑得自信,豁達。然而想到這個男人如今的成就和快樂是建立在另一個女人的悲傷上,他不禁垂下眼。雖然猶豫,他還是輕輕地握住對方的手,道:「副院長好。」

  「加油幹,我們將來如果成立相關科室,你就是骨幹中的骨幹了。」朱建明拍拍他的肩,鼓勵著。

  跟隨朱建明的另一位領導見他有些拘束,在旁插科打諢,「看得出這位林醫生為人老實,在科室裡定會受姑娘們欺負。」

  科室主任笑笑,搖頭,「我們這裡的姑娘們都不敢得罪他。」

  「哦?」兩位院領導似乎有些懷疑。

  科室主任又笑笑,「曉生待人好是公認的,可下級醫生仍很怕他。」

  朱建明對此有一番見解,「能讓下屬起敬畏感,關鍵還是要技術好。」

  另一名領導卻搖搖頭,「我看啊,最主要的是他這副眼鏡太醜了,姑娘們不喜歡。」

  所有人笑了起來。林曉生跟著笑了兩聲,謙虛地道:「多謝領導關心,我改天有空就把這眼鏡換掉。」

  那領導便說:「我看他是不會換了,誰不知道外科醫生是最沒空的!」

  朱建明說:「張佑清,你不留點兒面子給你以後的愛將?」

  林曉生這才知曉,這位說起笑話來臉部表情仍很認真的領導叫張佑清,也是一名心胸外科醫生。

  兩位院領導一一問候了科室裡的員工,在討論會開始前說了幾句,便先走了。出辦公室時,張佑清走到他面前,說:「林醫生,你的手術錄影我看過,怎麼說呢?留你在這家沒有健全的專科手術設備的醫院,著實是委屈你了。」

  林曉生以笑作答。沒有一個醫生不想在最好的環境下工作,當然,能在艱難的條件下發揮自己的技術,對於年輕的他也是一次鍛煉,而且他來此的目的不是這個。見朱建明在眾人的簇擁中談笑風生,他心裡五味俱全。

  兩位領導走了,林曉生正想回辦公室,石青青出現在病區走廊上。

  石青青是小跑過來的,喘著粗氣問:「林醫生知道江曉君的電話號碼嗎?」

  「找江曉君?」他眉頭一皺。

  「是這樣的。你不是吩咐護士通知病人再來打幾天吊針嗎?昨天她男朋友來過醫院,護士就告訴了她男朋友。她男朋友當場應好,說會和她公司商量讓她提早回來治病。結果江曉君今天沒來。醫院裡登記的號碼是她男友的,可她男友從今早起就不接我們的電話了。我本想找蔣楠,蔣楠恐怕是在開會,關了機,所以我只得找你問問,順便向你報告這事。」石青青一口氣說完,用手抹抹額頭上的汗。

  林曉生立馬回更衣室取出手機,撥打江曉君的號碼。七八聲長鳴幾乎磨掉了他所有的耐心,他腦海裡閃過一連串不好的念頭。他憂心忡忡地掛斷電話,打算另想法子時,嘟的一聲,江曉君打了回來。

  「是曉生嗎?」

  江曉君濃重的鼻音和嘶啞的聲音嚇了他一跳,他問:「曉君,你沒事吧?」

  「我沒事。」

  她擦鼻子的聲音傳來,他一愣,她哭了。

  「曉生,我不和你說了。我要去武漢玩幾天,現在已經檢票進站了,拜。」

  通話一斷,他心裡某根細細的弦也被觸動了。

  「怎麼樣?她是不是說今天回來?」石青青問。

  林曉生低頭思索,「她暫時來不了了。」

  「來不了?」石青青有些吃驚。

  「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林曉生收起手機進了辦公室,

  石青青在原地杵了一會兒。林曉生果然是個怪人,前一刻還表現得很緊張曉君,後一刻馬上變冷漠了。看來男人都是不可靠的東西。

  那天下午,林曉生比往常更加沉默。當科室主任點名讓他發表意見,他破天荒地在會議上首次直抒己見,觀點新穎,用以印證的理論合適,案例豐富,言語犀利,無人敢與他進行正面辯論,眾人咂舌。會議一結束,他打了輛的士,沒回家而是趕往PLANET,車窗上映出他那雙憂鬱的眸子。直覺告訴他,江曉君與朱辰宇之間出的事,必是與自己有關。若說昨天一天有什麼與平日裡不同,那就是小穆了。

  小穆近來向湯姆學習調酒,每天放學後必到bar報到。林曉生一進PLANET,直接找到小穆,「你昨天做了些什麼?」

  小穆面色一白,乾笑道:「曉生,你這問題真怪,我昨天沒做什麼啊。」

  林曉生直直地看著她,「你敢向天發誓嗎?說你昨天沒做過什麼!」

  小穆素來最怕林曉生硬起面孔的樣子。躲不過他淩厲的逼視,她只得拉拉湯姆的袖口求救。湯姆瞧出了端倪,拍了拍林曉生的肩頭,示意他少安毋躁,然後帶小穆到一邊旁敲側擊。

  不久,小穆怏怏地離開了酒吧。林曉生陰沉地望著她的背影,轉問湯姆。湯姆把小穆交代的事情始末說了,林曉生臉色變得蒼白。

  「怪不得,怪不得她哭了。」他喃喃道。

  湯姆說:「曉君現在正需要朋友的陪伴,她呢?」

  林曉生頭垂得很低很低,「她走了。」

  「走了?」湯姆驚喊,「你確定?去哪裡了?」

  林曉生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讓我想想,讓我想想。」接著他跳下木椅,進了小休息間,反鎖上了門。

  風聲呼嘯,火車的長笛聲衝擊著人的耳膜。

  江曉君環望進站的人,一般兩兩三三,極少有形單影隻的,不禁倍覺淒涼。過去的一天兩夜恍若是夢,前天還對自己濃情蜜意的人,說變就變。她能信任他,他卻不能信任她。原因呢?除了中間製造事端的人,最大的問題仍是在於自身。自己有錯,若一開始對他坦白林曉生的事,便不會走到這一步。他也有錯,若能選擇信任她,等她征得林曉生的同意向他解釋清楚。如果,如果……世界偏偏就是不允許如果。她不是沒給過他機會,今早跑到他的學校,然後到了銀座。望著他和夏莎一起出門、一起坐上跑車,他們兩人的歡聲笑語,對於一心期盼他在說謊的她來說無疑是最大的譏諷。她也是個有傲骨的人,怎能被他如此傷害?

  恰好前段日子有朋友力邀她趁節假日到武漢一遊,她本來計畫把自己的假期留給他的。很好,這下不用了。撥了個長途告知朋友一聲,在網上以高價購買了人家倒賣的火車票,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塞進背囊,她踏上了旅程。

  時間太緊,她只能買到坐票。車廂裡非常擁擠,人來人往,行李堆成一團。乘務員從車廂走過,指導旅客安全放置行李。

  「這個,」乘務員指指她腳邊的行李袋,「放到行李架上去,會妨礙別人過路的。」

  江曉君抱起行李袋,一米六二的個頭仍是矮了點兒,她踮起腳尖,仍無法把行李放上去。四周的旅客個個忙於整理行李,顧不得她。她找不到人幫忙,心裡暗喊:糟糕!手終究撐不住了,袋子從她頭頂直線滑過她背後。她後背挨了一下,腳步踉蹌。一站穩,她急忙轉頭,唯恐傷及別人。

  一雙NIKE黑色球鞋走到她落在地上的行李袋前停了下來,遂後一隻黧黑的手拎起了她的袋子。她瞪著對方身上的大衣,輕輕叫道:「阿瑪尼。」

  「阿瑪尼?」男子瞅瞅自己身上的衣物,劍眉微聳。

  江曉君已調整過來,尷尬地招招手,「嗨,又見面了。我記得你好像叫肖祈?」

  男子道:「對,你拿了我的照片?」

  江曉君忙說:「我第二天到醫院去了,但是你沒去,照片沒辦法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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