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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見朱辰宇已攔了一輛的士要走,阿濤氣惱地哎呀一聲,「抱歉了,美女同學。我朋友急著走,下次有空我請你喝咖啡啊。朱辰宇,你跑那麼快幹嗎,趕著抓賊啊!」

  一陣風吹來,她的貝雷帽掉在地上。阿濤走回來,撿起來塞進她懷裡,「我走了啊,美女同學。」

  她僵住了般一動不動。阿濤察覺到她的異樣,但朱辰宇正拍打著車門在催促他。他只好丟下她,隨朱辰宇鑽入後車座,然後小聲說:「朱辰宇,那女生好像有心事,不太對勁。」

  「哦。」朱辰宇看到她一動不動,覺得她過一會兒便會自動放棄,便懶懶地靠向椅背,對司機說,「麻煩你用最快的速度到達銀座。」

  車子吐了一泡濃煙後駛離純淨的校園。因平安夜的到來,行人都面帶喜氣。夜幕降臨,彩燈亮起,學生們也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歡慶節日,以至於平日裡人潮洶湧的教學樓也皆早早熄了燈,顯得孤獨而落寞。小花圃邊上站立的路燈在燈泡裡的燈絲嘶嘶一陣微響後熄滅了,黑暗瞬間罩住了底下那個紋絲不動的女人。

  毛毛細雨是在九點左右開始下的,下了兩個小時尚不停,寒氣似乎頃刻之間就把人包圍住了。

  阿濤使勁打了兩個噴嚏,兩隻手交互搓著雙臂,在銀座門前來來回回地走動著,「辰宇,你說這老教授這會兒要我們幫他回學校拿資料,不是故意折磨我們嗎?我們這樣中途離席,夏莎很不開心的。」

  朱辰宇伸手推他的腦袋,「你幾時才能長進?教授是在考驗我們的忠心。女人重要還是事業重要?」

  跳離兩步遠,阿濤嘴巴張得老大卻小聲說:「你是有錢,夏莎也有錢,所以你是不懂的了。」接著他想起了江曉君,便望著雨道,「那女人應該回家了吧。」

  朱辰宇白了他一眼,大力拉開車門,「現在哪裡還有這麼蠢的女人?」

  說不定呢,阿濤心裡說。他是朱辰宇的死黨,但看不慣朱辰宇某些偏激的論調,比如說,在朱辰宇眼裡,這世界人情在哪裡皆是冷漠的,因此朱辰宇從不會給乞丐一分錢。

  天陰沉沉的,計程車在斜風細雨中緩緩駛入校園,在教學樓前方的空地上停了下來。有一個路燈滅了,使得小花圃至教學樓前門的中間地帶很黑。兩盞前車燈恰好填補了這個空缺,雪亮的光束照亮了黑暗的死角。

  朱辰宇和阿濤撐傘下車時是在車的另一側,先發現情況的是從倒車鏡觀察周圍的計程車司機。

  「那裡怎麼蹲著一個女人?也沒帶傘。」司機偏著腦袋向小花圃的方向張望。

  另兩人的視線越過車頂,也清楚地看到了蜷縮在雨中的那紅衣黑裙的年輕女人。女人蹲在地上,雙手抱住了膝蓋,頭埋進了黑裙子裡。她那一頭向來富有朝氣的蓬蓬短髮因雨的洗滌變得平直,細小的水珠從發梢落到她潔白的肩坎上,形成一圈又一圈淡淡的灰色。一頂小小的貝雷帽則靜靜地躺在她的身旁,被雨水打濕了。

  「她,她,她……怎麼還在這裡?」阿濤驚訝地喊,舌頭卷了幾下,差點兒打結。

  司機回過頭,「你們認得她?」

  「算是有兩面之緣吧。」阿濤結結巴巴地解釋著,想繞過的士走近江曉君,朱辰宇卻拉住了他的胳膊。阿濤不滿地說:「辰宇,我們好歹算是認得她,她這樣會感冒的。」

  「那也不關我們的事。」朱辰宇的眼睛冰到了極點,抓住阿濤的胳膊,甚至為此發抖。這個女人,要不是他有事回來,她打算一直等到明天嗎?她真以為這樣他就會心軟嗎?他確實小看她了……本以為她是一個心思很純粹的女人……

  「你們究竟認不認得她?」司機覺得那女人奇怪,這兩個男人的言行也很矛盾。司機一方面出於好心考慮著要不要去幫那個女人,一方面又怕那女人與這兩個男人有瓜葛,自己是在多管閒事,可能還不討好,因而他沒有問阿濤,而是拍著方向盤質問朱辰宇。

  朱辰宇冷冷地說:「你走吧,我認得她。」

  的士司機聽到這話,當即踩油門迅速離開是非之地。車子一走,阿濤仍是好心地想去扶江曉君一把,朱辰宇攔住他。

  「你不是說我們認得她嗎?」阿濤大聲反問。

  「是,我是說我認得她,沒說你認得她。」

  阿濤愣住了,慢慢把手放下來,而另一邊朱辰宇步履堅定地走上樓梯,最終他選擇聽了朋友的話。

  雨漸漸大了,落在玻璃窗上發出清脆的滴答聲。

  教授遺落的材料藏在大教室講臺的抽屜裡。在之前的電話中教授一再強調材料的重要性,因自己遠在外地出差,才委託學生代為收管。朱辰宇怎會不知教授是在故意刁難他們?這份材料其實並不重要,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他之所以應承了老教授馬上辦理此事,一是給足教授面子,二是為了從夏莎他們一群人裡脫身。

  與夏莎他們一幫人玩,是挺刺激的,然而這種花錢買的快樂是很短暫的。每次回家,他一身疲憊心頭依然空虛。以前他借此發洩過剩精力,並不覺得怎樣,近來逐漸變得無法忍受,實因那個女人。短短半天內,江曉君令他嘗到了另一種生活的滋味。原來,生活是可以這樣的,長時間地坐著,慢慢地走路,大口地吃東西。即便是老人的一塊表,承載的回憶也值得人們細細回味和珍惜。時間在溫馨和諧中度過,她的慢聲細語如暖暖的風,很舒服。

  只要想起有關她的一點,他心頭便不安寧。他的目光透過窗戶,尚是冷的,卻一直停在她身上。

  阿濤的疑惑越來越大,因為這樣心不在焉地處理檔的朱辰宇是他從沒見過的。還有朱辰宇說過的話,不正是說明了朱辰宇與這女人認識嗎?夏莎是個可怕的醋罎子,朱辰宇不與夏莎交往,夏莎也容不得朱辰宇和其他女人交往。因而朱辰宇看來是花花公子,實際上並沒有與別的任何女人交往過。那麼,朱辰宇與這個畫畫的女人之間發生過什麼嗎?

  「辰宇,」阿濤一頁一頁地疊文件紙,時而扭頭望向窗外,「你說你認得這個女人?」

  「哦,她叫江曉君。」朱辰宇僵硬地把頭轉回來,故作隨意地聊起她。

  「你知道她在等誰嗎?」

  「知道。」

  「不如我們幫她把那人叫來?」

  一遝文件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朱辰宇按著文件的五指握成了拳。他的牙咬得很緊,吐出的聲音是顫抖的,「用這種幾乎是自虐的方式等人的女人,你認為會是怎樣的女人?」

  阿濤怔了怔,舔舔嘴唇道:「會是什麼樣的女人?」

  「要麼很傻,要麼她那顆心是黑的,專門用來算計男人。」

  阿濤瞪大眼睛,只見朱辰宇眼眯嘴咧,臉色陰森恐怖。他慌張後退,跌坐在後排的凳子上,說:「辰宇,你怎麼知道她是傻女人還是壞女人呢?」

  朱辰宇不知道。假如他知道,就不會杵在這裡,而是飛奔過去大聲要她滾或是狠狠地抱住她。

  「不然我們問問她想怎樣吧。」阿濤小心觀察朋友的神色,心裡確定了江曉君等的人正是朱辰宇,便小聲提議,「總不能讓她一直在那裡淋雨,聽說感染了肺炎會死人的……」

  死,這個字眼令朱辰宇驀地瞪大了眼。阿濤忐忑不安,不知是否說錯了話,想把語氣變得再委婉點兒,剛一抬頭,朱辰宇已徑直跑出了課室。

  鞋子踏在路上,水花四濺,啪嗒啪嗒的水聲響在耳畔,冰一般冷的雨水傾注在頭頂,寒氣逼人。他內心暗暗咒駡:去他媽的,她是不是有心騙他又怎樣?她畢竟是第一個問他「暖和了嗎」的女人。這是個傻女人,只知道問他人冷不冷,從不為自己想冷不冷。偏偏這個傻女人像極了他的奶奶,他那至死都不忘撫摩著他的小手,安慰他幼小心靈的奶奶。

  「你起來!」他憤怒地朝她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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